“娘娘,這皇上突遇急事出宮了。”
“公公可知是什麼事?”
“皇上走得急,也不曾jiāo代,一回老奴馬上傳話,把皇上帶過來。”老太監畢恭畢敬地道。
素珍見慣老太監看風使舵,心中雖急,還是笑道:“那便有勞公公了。”
老太監見她對自己客氣,頗為滿意地離開了。
無名倒也是個心細的,問道:“娘娘,屬下出去,要讓老大派人給權相那邊送個信嗎?他那邊想也是擔心著。”
素珍搖頭,“不必。杜若修昨夜回去,想必已把消息帶給他,他應知我無事了。”
無名點點頭,yù扶她入內再眠一眠,卻教她阻止。
素珍在院中來回走動,心中焦灼難捺。那感覺恍惚間便好似她同冷血進京之初、乍見皇榜滿門抄斬之時,又好似那晚連玉去魏府接她離開,後來經歷一生痛苦那天……
她明白,主要是事關小蓮子,她又有些癔狂了……但她還是不停地走,時而跑到冷宮門外翹首而看。
*
皇城檐頂上是一望無盡低壓的黑雲,五千侍衛進出皇城,奔馳在漢白玉階上,那架勢何等之大,李兆廷今日並未乘輦車,而是以一匹高大矯黑的駿馬作坐騎,那鞍蹬以huáng金寶石鑲造,極盡奢華貴靡,又御領大軍奔馳於天地之間,仿佛盡擁時間繁華——但這些咋似並未能勾起當今天子的好心qíng,他一騎當先,左手緊緊捏抱著什麼,把餘人甩在背後。那沉峻蕭厲的身影,仿佛和此時暗雨yù來的烏霾天色溶為一體。
司嵐風令幾名副將把方才捉捕的一gān人等解好,自己焦急追上,有一個人卻在背後緩緩拉住馬韁,對身邊親信低聲jiāo囑起來:“到太后寢宮,將事qíng如此這般告知,讓通知眾妃……”
……
素珍不知等了多久,又從院外走進院子,冷宮門微開,幾名上了年歲的舊時宮妃都或疑竇或好奇地看著她,有兩個瘋了的嗔惱地朝她扔石子兒,罵狐狸jīng奪走了皇上的寵愛。
無名見素珍急,自己也急,見狀氣不打一處來,腳步一踏,便要上前給她們一些教訓!
素珍把她叫住,反笑著沖對方說道:“是小的不是,無名,還不把糕點拿過去,給幾位娘娘賠罪?”
無名:“……”
但素珍既有吩咐,她也只好照辦了,把老太監諂媚早上有意送來的一籃子好吃給拿了過去。幾名妃嬪有些驚惶,素珍又朝她們笑笑,那兩名女瘋子已把籃子奪了過去。
素珍正忖回頭跟李兆廷說說,給些銀兩把人放出宮外去,忽地里尖銳一聲傳來:“皇上駕到——”
素珍心裡一跳,連忙回頭,但她甚至尚未看清楚,便被迎面迅疾而來的一個身影一腳踹到地上!
這一下對方用了足有七八成力度,她經受不住,連續兩口鮮血溢吐出來。無名大驚,正要朝來人攻去,待看清對方是誰,一下愣在那裡。
對方背後,那名腰間佩劍的青年男子忽然出手,無名猝不及防,旋即被他封住xué道,癱軟在地,男子命人把無名擒下帶出,自己也隨即不聲不響,退到院門處等候。
屋中,幾名婦人早嚇得把門緊緊合上。
素珍顧不上錐心之痛,她目光也只在眼前一身huáng袍的男人身上一刷而過,很快便定格在他左臂懷抱的那團東西上面。
“那是……”她qiáng顏歡笑問道。
李兆廷眸中充滿血絲,那猩紅無比妖冶,當中午一處不透著嗜血和狠qíng,就好似雪原絕域中一頭被激怒的bàoshòu,下一刻便要將人撕碎。但奇怪的是,他嘴角此時還浮溢著一抹弧度。
“何必明知故問,這孽種是咋從你哥哥府邸裡帶出來的。”他緩緩笑道。
素珍也笑道:“倒不知是六扇門哪個捕快的孩子……”
“捕快?”李兆廷哈哈一笑,盯著她,“朕進去時,連欣死死抱著這孩子,見朕如見惡鬼,朕去的突然,六扇門三千捕快,大多辦案去了,門內捕快不足二百,朕jīng兵五千,哪怕你哥哥他們聞訊趕到,想和朕拼命,可是沒用……”
“一個捕快的孩子,倒值得他們如此?馮素珍,你若想再要證據,不是不可以,你回宮後此前每日讓你的內侍到太醫院煎的是什麼藥?”他說著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塊黑糊糊的東西出來,“啪”一聲扔到她臉上。
“要不要朕再宣院正解說一下你為何需要服用這藥?還是你想再次以魏無淚斷錯喜脈的前車之鑑來把人懾住不敢多言?”
“你果早非完璧之身,圍場那晚……是連欣是不是?噢,朕也是傻,何必在此跟你廢話,你既不認識這孽種,那朕把她摔死你也不會怎樣吧。”他仍是微微笑著,但眼中殺氣滿彌,慢慢把手中東西舉起。
那是一隻紅色襁褓,隨著他動作,緩緩露出一個小小嬰孩的臉蛋來。
那孩子模樣尚稚,看得出生來未久,但整個粉嫩嫩的,五官嬌憨可愛,更甚者,她被帶著一路奔馳,也不哭不鬧,此時方才眨動了一下眼睛,似有些困惑,但瞅著素珍,隨即又咧嘴笑了。
這一下果然湊效,心疼、恐懼,恨意……幾乎所有qiáng抑著的東西一瞬噴薄而出,素珍吃力爬起,踉蹌著朝他走去。
“把孩子還我。”她看著他,聲音不大,卻仿佛用盡一生力氣。
那似乎是平靜的述說,似乎是卑微的懇求,似乎是qiáng硬的命令……
似乎什麼都是,又似乎,什麼都不是。
李兆廷看著她渾身顫抖,好似聽到她全身骨節格格作響,所有血液嘩嘩流淌而過的聲音。
她那般痴痴看著,但看的分明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東西。
是她和連玉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