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為大相國,治國安邦。”
……
夫子不斷點頭,最後目光落到他身上,“兆廷,你說一說。”
其他學子也饒有興致地望來,他一向是這當中最出類拔萃的學生。
他起立,臉上仍是一貫沉穩清淡的樣子。
“願為傳奇,”他語音清揚,“令大儒桃李天下,大將軍平壤定邦,大相國治國惠民,百姓安居樂業。”
夫子愣了一下,臉色有一瞬吃驚,似暗忖這鴻鵠之志好是好,但未免太大了吧,而且,要做到這豈非是要為王稱帝……
他笑了一下,夫子不敢多想下去,但還是掩飾地地點了點頭,而學子們還年少,自不似夫子遠慮,只覺激昂快意,一個勁稱好。
夫子趕緊隨手指了一個分散注意力,“馮素,你說,你的志趣是什麼?”
他旁側少年起立,笑道:“李公子願為傳奇,那馮素便為傳奇側。”
夫子聽到這答案,明顯頭疼,這他喵的又是什麼鬼!
“你解釋一下,什麼叫傳奇側。”
她笑咪咪回道:“傳奇側便是助傳奇大儒桃李天下,大將軍平壤定邦,大相國治國惠民,讓天下百姓再無戰亂,再無怨獄,再無分離。”
夫子聞言扶額,怎麼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你一huáng口小兒,憑什麼能做到?”
因不似他是夫子得意門生,只是個過來沒幾天、玩心大成績也不怎麼突出的小子,夫子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三兩下便批評起來。
她也不著惱,嘖嘖兩聲,指著窗外,“若老天給我一個機會,夫子我努力做給你看。”
“努力就能成嗎?”夫子沒好氣道。
她嘿嘿笑:“不知道,但我會為自己愛的人拼命。”
“屠戶兒子yù當廚子,懶蛋要挑戰大儒桃李天下,病秧子想保家衛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愚笨,可嘗試超越一個年代的局限xing,哪怕只是嘗試超越我們本身所能做到的,有人成功有更多人失敗了,卻總算沒有辜負年少一場,我們這些人這對歷史來說也許不值一提,對他人來說也算不得什麼,但對我們自己來說,這豈非也是一段傳奇之旅?一台戲沒有淨末丑,怎麼顯得生旦好看?”
“就是有我們這種小人物前赴後繼,才成就了大人物的歷史,讓這天下變得更好,李公子你說珍兒說得對不對?”
她偷瞄他,那沒心沒肺討好的笑,就這般永遠靜止在他面前。
他恨她入骨,沒有給她裝殮收拾,甚至在連玉發動進攻後,命人把她吊到城樓上,嗯,吊到這裡,就像當年她父母一樣。
“嵐風,也許我們之中沒有人最愛她。聽說權府門客中有個姑娘極得權非同寵愛,我的師兄如今也有了紅顏知己,可不是,是人就會動感qíng……總歸是這個江山太過繁華,塵世太過寂寞,我們這樣的人,誰能守得住一個人不變?”
他對司嵐風說道,聲音沙蒼得好似喉頭曾受過重創一般。
司嵐風張嘴,卻不知回什麼好,而李兆廷已斷然轉身離開。
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皇權、傳說還要繼續。司嵐風想。
“嵐風,朕想再開女子科舉,可朕總覺得,百年內再無今日之傳……”
那人在前方低低說著,腳下一踉蹌,竟摔倒在地上。
司嵐風竟一時忘了攙扶,自他和他為伴起,就從未見過他的公子如此失態。
*
回宮以後,妙音和小皇子已不在,沒想到阿蘿仍等在上書房門前。
阿蘿總是個善於抓住機會的女子。
“今晚,就讓我服侍你就寢好不好?”
看著面前的男子,她再次輕輕開口。他今晚的鬆動、動容,她也看到了。
妙音沒有留棧,她有妙音的把柄,當年,在妙音的示意下,侍衛對那個人補了十數刀,血連ròu飛濺了她一身。
當然,同樣地,妙音也有她的把柄,因為那是她慫恿的。
但魏無淚走開了求救,並沒有看見,魏成輝後來也不治身亡,都歸到了他頭上去。反正,魏成輝作惡多端,也不差這一樁。
她和妙音誰都不會去揭這個疤,就憑真本事,看李兆廷最終愛誰多一點吧。
“我似乎看到了連玉來找我,妙小姐,求你讓我再看他一眼。”
她一直記得,當侍衛拿起魏成輝的劍揮向她的時候,她突然對妙音開口請求,二人纏鬥多年,她終於看到她的卑微。
可她和妙音怎會答允?
她似乎也看到了她們眼中的堅決,哈哈一笑,合上了嘴巴,沒有再求。
那侍衛背對著她,她只看見其後刀下瘋狂。
她似死命忍痛,從開始到結束,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臨了她還想向她們證明自己的不屈?
可是,她縱使苦了五年,委屈了五年,永遠失去了連玉,也還是贏了,她是李兆廷的皇后,她贏了後面一生。
而她,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亂發覆面,衣衫襤褸,皮開ròu綻,被皇帝令人吊掛在城樓上,殘軀為風霜所侵,萬人所指。這就是她的結局。
“兆廷。”她又喚了正靜靜看著她的男人一聲。
司嵐風正要悄悄退下,卻聽得李兆廷說道:“你不必再等我。”
“阿蘿,方才回來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年聽沒有拜聽雨大儒為師,沒有認識你,一直就在淮縣,那麼我和她……”他和她怎麼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微微的笑,臉上是一種可怕的平靜,“可是,如果真回到當年,我可能也還是會選擇復仇,選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