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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口掘出大dòng的男人。
蒼天。我在不認識他時,便曉得他是蒼氏的長子,巫族最出色的男人。也是,天女未來的男人。
那是我十四歲的生日。因為馮婆婆驚擾為天女取“藥”的“聖潔”儀式,大巫師以仗責懲處。儘管神志疲弱,我仍扯下了臂間採血軟管,掙紮下去,抱住了口被堵臂被搏眼看要被拖走的婆婆。
十幾年來,我無聲無息,吞著苦澀的香蘭糙,忍著一年中半數歲月需在chuáng榻度過的煎熬,並非為了每年月暈之日便隨巫鈴伴來的“汝生之,即為汝姐。非為汝姐,汝之焉存”的魔咒!
因為,婆婆告訴我,每一個以生命的形態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都是上蒼的福憫,每個人的生命都無比寶貴,不管是他人還是自己,俱無權輕賤。婆婆要滄海活下去,忍過上蒼的試煉,忍到足可以主宰自己的生命之時。
如果沒有這樣的婆婆,如果沒有這份支撐,巫族雲家的二女滄海能否存活到今日?
但他們竟敢動我的馮婆婆,動我僅有的溫暖,我不會依。
對著滿室因我突然衝下來的震愕面孔,甚至是大巫師深不見底的眼睛,道:“如果你們敢動婆婆,我會放光自己全身的血,讓你們的天女在未來連一滴血都拿不到。”
“為了一個老奴,你竟敢說出這般忤逆無良的話?”大巫師如毒蚝噬蛙般盯住小海。“為天女獻血,那是你生來的使命,成為天女的藥人,更是你無上的榮耀。”
好笑。“我不認得天女,只識馮婆婆,你們敢動她一下,就讓你們的天女去吞香蘭糙。”
“你可忘了,天女是你的親姐?”
“你真是蠢,聽不懂話麼?我說,我不認得天女,也沒有姐姐。”
巫族,甚至整個巫界,敢如此對一族的大巫師如此說話的,小海是第一人。馮婆婆常言大巫師那壓人的氣勢只有滄海毫無所覺,事實上,我的確感覺不出來。這個穿著金色巫師袍衣的百歲人,也只不過是那些對著小海的血會she出貪婪眼光的人群中的一個,面上的慈悲,掩飾不去心底的污暗。
而我的不敬激怒了大巫師:“你們將她拉回採藥台!將那老奴拉出去!”
面對圍來的人,我鬆開捂在臂間取血處的手,滄海寶貴的血立時如注流出,並迅速被大地汲取的點滴不剩。呵,真是寶貴,竟連這哺唷萬物的大地都會饞涎,這血真是寶貝吶……
“你住手,你住手,你……你們還不快攔住她!”滄海血流不止,大巫師眸色亦赤紅如血,那急切焚亂的模樣,幾乎亂了他素來八面不動的穩篤修為。
我取下頭上那隻唯一綰髮的簪,放在自己的頸肩之間:“你們再向前一步,我會把這條脈割開。”
“你——”大巫師的眼芒儘管毒冷,但我的眼仍淡漠無瀾。我不怕他,他感覺到了。“沒想到,你為了一個下賤的老奴,連自己的親姐xing命都可不顧!”
“沒了我,她可以吃香蘭糙。”過去的多少年,我不就是吃它活下來的?
“香蘭糙奇苦奇澀,食之如柴,天女玉體羸弱,豈能食之?”
“我可以吃,她就可以吃,何況,在我沒到未六歲之前,她吃的不就是香蘭糙麼?”
“你命定下賤,豈能和天女相提並論?”
“你何嘗不賤?”
“你說什麼?”
“又聽不懂話了麼?”
“你這樣的賤人,根本不該來到人間!”
好極了。“那就讓我消失。”尖利的簪,在我的頸脈間游移。
“你住手住手住手!”
“大巫師。”一道高拔的長影由外踏入,“這裡jiāo給我罷。”
“蒼天?”
蒼天?那塊每隔幾個月就會摸上巫山的小臭冰嘴裡的“巫族神話”“巫族最英俊的男人”?儘管我想知道巫族最英俊的男人長得什麼模樣,但我撐不起自己的頭,血的流失、與大巫師的時峙,已耗去我所有氣力。
“她是為了天女犧牲掉自己健康和自由的人,有功於整個巫族,我們每個巫族人都應該感謝她無私的付出,大巫師您不該對她如此叱責。”
“蒼天,你在責怪本巫師?”
“蒼天不敢,蒼天只是說出實話而已。這裡jiāo給我就好,血既然已采足,請您為天女送去,蒼氏的護衛會沿路護送。”
我僅聽到了這裡,便在婆婆的身上暈厥。黑暗來臨前唯剩的一絲意識,是以為自己觸到了一雙天下最有力的臂彎……
而意識重新恢復時,首先感覺到的,是滿嘴滿舌的澀苦。馮婆婆正餵我喝食香蘭糙的計液。我別開頭,拒絕再吞咽那仿佛沒有盡頭的苦味。
我的動作,讓婆婆欣喜:“我的滄海小姐,你昏了五天終於醒來了,咸謝巫山的神!”
巫山的神?那尊泥身怎當得起婆婆的謝意?我依著婆婆的臂半坐起來:“……你沒有事罷?大巫師可動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