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戰的蒼天面顏肅峻,雙目凌厲,冷峭的聲質更如淨空寒月:“爾等若在此時退下,還可以撐到下山醫治。若你們再要遲疑,身上的傷勢怕是會在下山之前就會要了你們的xing命。”
來者既然想要滄海的血,當然惜命,各自設法止血之後,連句狠話也不敢花力氣落下,互相扶持著向來時的路撤下去。
“如何?”有個含著笑的聲音響起,“他很英俊罷?也很了不得罷?一人輕鬆解決了恁多對手?”
我沒理他,對一個從來不會拿真面目示人的人,會有多少信任?
“小海,要學聰明些,別被少女的微妙心事迷了你晶瑩別透的心靈。”
何意?我微擰了眉,暗付不解。這時,蒼天卻向我所在的方向望來,一雙本來幽深的眸子燃出如火炬般的亮芒,但亦灩著慍色:“你怎麼出來了?連厚衣也沒有披。”
“外面太吵。”
“抱歉,下一次我會盡力不讓他們打擾到你。”蒼天右手將劍歸了鞘內,掀腿邁來,邊昂首闊步邊卸解外袍,披到我身上。“你的身子尚在調養,禁不得一點傷害,一定要疼自己,滄海。”
一件帶著男人陌生體溫的衣服披到身上,我須承認,在那個霎那,我手足無措。而習慣了冰冷沉寂的面頰更是起了熱意。
他轉了我的推車,推我回室內:“你更不該妄動力氣推自己出門,此時的你,氣血兩虛,戒動戒躁。”
“我不是……”噫,那隻推我出門觀戰的怪客哪裡去了?
“滄海,答應我。”他蹲下來。
“什麼?”我凝視著這張稜角分明線條剛毅的瘦長臉孔,在那雙火亮的瞳內呆呆怔怔。
“一定要疼惜自己。”
“。。。恩?”
“不要輕怠自己。”他以一指彈去落在我鬢間的雪花,“不管什麼樣的qíng形下,都要疼惜自已,愛護自己。你必須知道,你是如此美好,值得世間最好的對待。”
“真的?”
“不會有任何人會懷疑這一點。”
“方才那些人是來取我血的麼?”
“放心,不會有人傷害到你。”
“因為有你?”
“還有蒼氏數以百計的護衛。”
“你會永遠保護我麼?”
“……保護你,是我永遠的職責。”
僅僅是……職責?我垂下眸,聽到自己的聲音問:“保護天女,也是你永遠的職責罷?”
“是。”他答得毫無猶豫,擲地有聲。
保護滄海,是職責。保護天女,也是職責。一樣的,是麼?我只感胸臆甜意沁上,並未察覺自己在那一刻挑彎了唇角。當然,更不會察覺面前這個男人眼裡閃過的機深和……困扎。那樣的當下,他也許曾有一念之仁,忖過要放我一馬的罷?但是,職責所在,qíng之所鍾,為公為私,他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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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外面的陽光很好,我帶你曬太陽。”
巫山頂常年罕現日陽,就算在chūn天,因那終年的積雪覆蓋,“陽光很好”的日子亦屈指可數。所以,但逢陽光稍暖,婆婆定然都會讓我得見天日。但這一回帶我出來的,是蒼天。臨出門前,接到了婆婆擔憂的眼神,我給了她安心的微笑:滄海想要的,也只是一縷溫暖,屬於別人的東西,絕不會拿,因滄海太了解被人取走東西時的不悅。
陽先當真很好。在燦爛的光照下,巫山覆雪宛如晶瑩別透的玉之世界。若滄海此時能夠下地健步,定然會在這滿目的無暇中飛樣的奔跑。只是,香蘭糙不是仙丹妙藥,我只得安穩姿在推車內,將渴羨化作帶翅的想像,揚了雙臂,讓它們替我在光線內成舞。
“滄海,你的手似乎要化去了。”身邊的男人突然道。
“嗯?”我傾著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手。在陽光之下,纖薄的它們似乎是透明的,當真要隨光融去似的。
“不止你的手,你整個人也要……”他葛然不語。
我整個人怎樣?我不解,抬首望他,又和他雙眸相撞。這一次,不是火炬般的亮,而是幽沉的熱,那熱,向兩瞳最中間聚攏,愈聚愈……猝然地,他把目光別開。
我也將頭調回,似乎明白,卻也並不真正清楚:有什麼事,幾乎發生,卻永遠不會發生了。
“滄海,如果你不是滄海……”
“你說什麼?”
“沒有什麼。”他聲嗓一沉,“我會保護你的,一定會。那些人,休想傷你。”
“他們只是來搶我,當然不會傷我。因為,死了的滄海,血是沒有用的。”
“不要隨意提這個字,有我在,你不會死!”
有他保護我,所以,我不會死麼?我彎了唇,心裡有歡樂的氣泡滾涌:多想,在此刻化成輕盈鳥兒,翔入雲際。
下面的路,他不再有話,我便也未語。但,雖然無聲,卻並不寂寞,就連他推我前行時那推車車輪軋過積雪的“喀喀”作響,也像是chūn天裡百鳥的歡唱,儘管我從未聽過。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樣美好的時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