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程,從外人看,只是眨眼之間,對小海卻猶是一遭生死來回。
它逝去,我亦失去了舉指的力氣,當秋長風的墨眸在眼前放大,我已無力分辯那眸內閃爍出的乍驚乍疑,由著力竭的疲弱將我拖進了黑暗之境……
幾乎是一醒來,我就曉得在我身上發生了何事。
因為,我的心境。
當我頂著那張清秀討喜的臉求生求活時,我就是雜糙般的小海。每日啟始,可以輕易忽略掉過往!綻著笑靨,做著奴婢,一兩薄銀,一頓飽食,就可以使我或樂或嗔,或憂或喜。
但是,此時,並非如此。
冰湖般的心,跳得沉冷緩寂。
人間萬象,沒有一事可進得去我的眼底。
世間萬物,沒有一樣可引得起我的興起。
除了,馮婆婆。
我,是滄海!雲滄海。
我的臉,在我力竭之時,回到了滄海的模樣!所以,我的心,也回到了滄海的溫度。
我推開身上薄被!蹬進擺在chuáng前的布履,儘管那粗糙的鞋面讓我不太滿意!仍是穿上了它。我需要知道,我腳下所踩的這個陌生的地方,是何方何地。
拉開闔著的雙扁!門外正有丫頭托著湯水yù以肘相推。她顯然嚇了一跳,退了一步,托盤上的蠱盤一串作響,“姑娘,您醒……”
“秋長風呢?”
“秋……哦!是公子!公子在……在前面客廳里……奴婢去告訴公子您醒來了。”
“不必了。”我逕自邁階而下。
“姑娘。”她追來,“您的頭髮……要不要奴婢為您梳理一下?”
我撫了撫直垂在腦後的發!側眸問:“很亂麼?”
“不不不,姑娘的頭髮好美,像是一匹墨染出來的緞子……”
“那就不用了。”
這丫頭竟然比小海還要盡職,一路顛著小步跟隨左右。不過,也多虧有她這份熱qíng,我勿須打繞便找到了前院客廳口遠遠望得門外值立侍衛,並非費家兄妹。
“就是那裡了,姑娘。”距著客廳還有近百步的長遠,她終於不敢再跟。
我當然曉得個中因由。未經允許擅入機要之地者,秋長風的懲罰由來不會手軟。我頷首算是謝過,掀步向前。
侍衛張口大叱:“何人敢近重地,你……”本想等他話完,但他只張嘴忽無聲,我只得問:“秋長風在裡面麼?”
至於他奇怪的眼神,我告訴自己不必理會。初離巫界時,這等教人不解的眼神曾見過不知凡幾。
“……公子在裡面,你是……”
“算了。”我突然不想見了。
除了甫出巫界時,我從來沒以滄海的面貌在這個世界行走,所以,才一醒來,且確定無法在短期內恢復成小海時,才有那一股的惶措,才想找到這個地方我惟一熟識的人問個究竟。但走下來,那個熱心的丫頭消除了滄海的陌生,我不一定要見他。
我轉身返回來時路。
“哎,姑娘,您……”
“小海?”
侍衛的呼減可做不理,但費得滿我總要作應,遂回首,“費……”門前何時湧出來恁多的人?
四大公子在內,黑白無常也在,想是方才正在討論那場行刺和……我。
“……你是小海?”費得多遲遲疑疑。
我點頭。的確,不管哪張臉,滄海、小海都是我。何況,在小海身上可以找不到滄海,而滄海的臉上,卻並非完全找不到小海的痕跡。馮婆婆說,滄海的眉峰染著最上乘的巫山黛石,眼睛裡裝著澄黑的巫湖之水,頰膚尤如巫山頂的皓潔白雪,唇則似巫山至高處的火蓮花汁液。
隱了巫黛三分青,亂了巫湖一池波,收了巫雪五分白,匿了巫蓮八分艷……於是,滄海便成了小海。
“你……”費得滿嘴張了幾次,“你身子還好麼?”
“還好。”
“你餓不餓?”
“不餓。”
“你……”
“我走了。”這麼多的人,這麼多雙眼睛,滄海不想讓人當個怪物似的打量。我再次轉過身,不經意眺到了和我同來的小丫頭就在前方假山處打轉,淡揚了唇角,走向熱qíng的她。
滄海,由來就有著趨暖避寒的本能。
“站住!”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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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聲斷喝在我身後同時炸起。
我為何要站住?
我是誰你們又豈會不知?
明知故問無理取鬧的事,滄海不必理會。
“站住!”喝聲再起,有人追來,擋我身前。“你到底是何人?你以易容之術潛身清風身邊,有何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