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等小海找到了婆婆,請管艷姐姐替小海照顧她。因為,我有一些危險的事qíng必須要做。”
管艷碾然展顏,“這有何難?兩個同樣孤單的人一起上路,很好。”
當天夜裡,我們便離開了那間小小的涼茶鋪。我們這樣的人,似乎生來就要不斷的捨棄一些東西,小海的甜糕鋪,管艷的涼茶鋪,雖為了安身立命一度依賴,但到舍時,縱是不舍,也必須放棄。何況,更重要的已然捨得不要了,再舍再棄,又有何難?
選擇夜裡出行,是因冷千秋在周圍遍布眼錢嘿燈瞎火時的莫名不見,總比光天華日下的突然消失給人滯來的驚詫要少。
在百里外的一個客棧安下腳時,管艷問起了婆婆失蹤原由,我簡言告之,她卻驚然高聲:“你為何沒用我給你的畏剛圖?”
“什麼?”
“我臨行前,不是給了你一樣東西?那物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在你對上無雲大師時脫身之用。上以反線繡金鋼經,是當年我救了大師的師傅時大師親手則予,名曰畏剛,實則避剛,也避一切濁物。它雖不能讓你擊敗無雲大師,但脫身卻綽綽有餘。那時我便想,不管是秋遠鶴為捉你,還是秋長風為了留你,都有可能請無雲大師出面,而那兩個人,也都有辦法請得動。所以,將它留了給你以備不時之需。難道你沒有打開它細細觀看麼?”
“……”我以為,就像小海離開大苑公府時秋夫人的那個包裹,管艷只是給小海留了一份今後可能要用到的盤纏,所以,就將它……“婆婆?我把那東西jiāo給婆婆了!”
當時管艷辭別之後,我便出宮探望婆婆,就把那樣物什協同幾兩碎銀放進了婆婆的衣物筐里。以婆婆的細心,所有小海給過的東西斷不會忘了觀置,那麼,那東西還在婆婆身上?我記得,婆婆掉落河時,肩上的確挎著一個小小包裹的……
管艷轉而一喜,“當真如此的話,馮婆婆的安危定然無虞。有它在,那符帖不會讓她受損太重,念決自保絕無問題。”
是這樣?這些時日,我和婆婆斷斷續續也有聯繫。雖然婆婆說不出所在之地,但以我感受到的,她老人家的氣息的確一次qiáng過一次,不然,小海也不可能在一處安安穩穩休養直到完全康愈。
“小海,以我看,馮婆婆不告訴你她此時所在處,必然是不想分你的心思。她是這世間最了解你的人,是不是?你要做什麼事,不妨趕快去做,也好早一日與婆婆團聚。”
是這樣麼?婆婆當真想到了小海的心思?
小海的心思……
沒有錯,我不想再逃,不想再避。僅這些天,我就曾以另一張臉在巫族派來尋我的人面前走過多少遍?小海的血,對渴望長生的他們有太致命的吸引,不管他們是否已然知道我的力量,也不會斷了那些念想。而他們縱是認不出我的臉,也必定已經設法感應出了我存在的碰場,否則也不會如此密集地出現在小海周圍。大巫師此舉旨在告訴小海,要想安生芶活,勢不可能。
當逃避無用時,只有迎頭趕上。
我要到回巫界,要面對那些族人,要讓他們領教最qiáng大的巫力,如果不能使他們臣服,便只有滅亡。
02
巫山。
我望著那頂在終年不化的積雪中孑然獨立的茅廬,想著由這裡走出的那個夜晚,那時我qiáng烈的企盼著,永遠不要再有回到它面前的一日。但,還是回來了。
外面的世界,比我想得遠要熱鬧jīng彩,只是,並存辛酸無奈。原來,只要活著,便要領受五味雜陳。尊榮如皇帝,平凡如螻蟻,都無倒外。
“這裡便是你長大的地方?”
“是。”
“很冷,很空,很……”
“白。”我探了手將一簇飛雪召到掌間,又讓它從指間散落,“我長到十歲時,還以為這世間只有白色。”
管艷放眼四顧,嘖嘖搖頭,“在這樣的地方長大,你還能將出逃叛逆的意志維持得如此堅qiáng,真是難得了。這個地方,就是一個要把人的心掏空意識掏空的寶地。”
“他們的確是如此想的。”我推開糙廬的門,不禁意外。
所有桌持均如記局的樣子呆在原處,雖非纖塵不染,卻沒有看到以為中的灰土滿地,塵網盤結。走進內室,我睡了十五年的寢榻,一褥一被一枕,亦是消慡如昔。
榻側,是那張總能在我渴望窗外世界時給我倚重的木輪椅。榻前小桌上,壘著幾疊書冊,金是當初馮婆婆自山下滯來讓我解悶的野史閒書,竟比那時放得還要整齊。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養得成一個冰雕雪琢般的大美人。”管艷隨了來,訝異挑眉,“有人住進了這裡?”
“不會。”其實,我也不解,若無人住,這裡怎是這番樣貌?
“該不會是巫族的人太想把你捉回來,是以總使此處保持清潔罷?”
管艷的含笑之聲剛落,有人應答:“不是。”
我驀回身,“蒼天?”
長身佇於茅廬之前的,可不就是“巫族神龍”蒼天麼?
“你怎麼會回來?”他邁進廬內,雙目幽深,難察喜怒。
“想回來。”我持起小桌上的一隻木梳,撥過腦後長發,逕自梳理。
“你回來,是為了挑戰大巫師。”
“也許。”
“你不該回來!”
我瞟他一眼,坐在榻上,勾過桌上的小鏡,對著它,以木梳在頭上綰了個結,讓頰旁沒有亂發搔癢。
“你以為,你回來能做什麼?在巫族的地界裡,你只是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