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六從自家小小筆吏室內探出小腦袋,嘻嘻咧嘴,“判官大人,我的一魂兩魄回來了?”
“沒有!”
阿六笑容更盛,“那您是給我送薪資來了?”
“不是!”
阿六笑容全無,“那您來做什麼?”
紅衣判官決定回頭好好查查,自己可曾在還處於輪迴道時和這隻小鬼哪一生結下過冤讎,“此處是本判官的轄區,本判官不能來麼?”
“有這回事?”阿六歪頭了想了想,勉為其難地點頭,“好罷,就當您是罷。”
“什麼叫當……”紅衣判官深吸口氣,提醒自己眼前只不過是一隻小鬼,自己一根指頭就可以掐死的小鬼,和她置氣,實在是有rǔ自己冥司神祗的光輝身份。“我有話和你說。”
阿六掩嘴嗤笑,“您哪一回來不是有話說。”
紅衣判官額頭bào跳三下,“你聽不聽?”
“聽,當然聽,您是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我只是一隻微不足道的……”
紅衣判官忍無可忍,抬指虛空一晃,制住這隻聒噪小鬼的口舌,邁進筆吏室,侃侃而言:“本判官原定你的一魂一魄今日回歸,明日再將另一魄導回,後日就可以安排你投胎重生。但本判官派去的差役失手,你的一魂一魄今日回不來了,你……”
話到此處,他頓了頓,奇怪耳根怎變得如此清靜?揚眉抬眸,乍掃見旁邊張口結舌的小鬼,差點放聲大笑,好在他忍功了得,終是沒有失掉威嚴深沉的形象,“今後,你還要稍安勿躁,耐心等待。踏踏實實在呆在此處,本判官會另外設法為取回魂魄,並給你一個一世無憂富足安樂的新生,曉得麼?”隨後再次虛晃一指,解了對小鬼的束制,抬腳就走。
“判官大人,判官大人,您這就走了?您忘了一件事罷?”小鬼記吃不記打,顛顛追上來,牽著紅衣判官的袍袖一角,纖薄到毫無重量的身軀被拖著亦步亦趨,“您忘了一件事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本判官會忘了什麼事?”
“您真是貴人多忘事,還需要我這隻小鬼來提醒?許是年紀大了,腦袋退化了?這可就不好辦了呢。話說,判官大人您今年高壽,幾百歲還是幾千歲?不管是人還是鬼,活那麼大歲數也挺煩惱的罷?”
“阿六,住、嘴!”
“可是,您忘了頂重要的一件事嘛……”
“給你!”紅衣判官自袖筒內甩出兩串銅錢,擲到小鬼手裡,“安生待著,莫給我惹事!”
“是,恭送判官大人。”阿六嘻開了嘴兒,呲出一口小白牙,高興啊,這地府里風不著雨不著,有覺睡有錢拿,真好,做鬼真好!“世人聽死都怕怕,我卻說做人沒有做鬼好,做鬼好啊做鬼好……”
而被她的魔音穿腦bī得掩耳疾走的紅衣判官想得則是,只要這隻小鬼本魂堅定,對前生毫無戀棧,那一魂二魄回歸也是早晚的事。就不信,他堂堂判官還鬥不過一介凡人,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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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chūn山莊大廳。
窗外的風過柳枝聲時有擾耳,鳥聲嘰啾著報chūn來到,但廳里,沉寂無聲。
元家人都到了。莊主元慕陽,元家雙親,元家二少爺元慕世,三小姐元芳菲,四少爺元慕朝,依輩份列座。廳下立著的,則是莊內各處管事及下人們中的幾個頭目。
踞於主位的元慕陽面色平靜,眸色深幽,狀似無喜無怒,無嗔無惱。
元芳菲是諸人中最忐忑不安的。醒chūn園是大哥明言不准任何人踏入的地方,她不但踏了進去,還動手撕扯了那些紙符,必定是觸怒了大哥的……可是,二哥那一臉的無辜茫然的怎麼回事?難不成二哥是想把所有過錯推到她一個人身上?
“慕陽,大家也來了一陣子了,有什麼話就說罷。”首先打破這沉默的,是元慶朗,雖然對兒子此刻散發的無形壓力也小有膽怵,但畢竟是父親,為父者的威嚴還在。
父親發話,元慕陽亦開口,“元通,宣讀莊規。”
“是。”總管事元通出列,展開掌中薄冊,朗聲宣讀。
元芳菲粉面一白。那些個莊規共有五十條,她可以不去管前面的四十九條,惟有最後一條:莊內任何一人,無莊主允許,不得擅入醒chūn園,違者輕則杖擊,重則趨逐出莊,永不得返。
這是兩年前大嫂離世不久即加立進冊的,是為了大嫂加立的條款。從何時起,大哥所做的事都是為了大嫂?
“不必讀了!”既然早晚都是一刀,元芳菲不想受那忐忑的折磨,“大哥,您今兒個召集大傢伙不就是為了芳菲闖進醒chūn園的事麼?您只管說出來,芳菲在這裡受著就是。”
“很好。”元慕陽湛黑的眸淡瞥總管身邊僕婦,“魏嫂,由你來執行對三小姐的杖責。”
僕婦一怔。
元芳菲愀然變色。
元家其他諸人震愕。
“慕陽,你要打芳菲?”元母高氏驚呼,“你怎麼能打芳菲?她一個女兒家……”
“元通,將第五十條莊規念給老夫人聽。”
“慕陽,不是莊規的問題!”元慶朗也覺得長子有點過分了,“她是你從小最疼的妹子,你真忍得下心去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