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她茫然抬眸,不想卻與始終坐在桌畔未語的人視線jiāo逢。那雙如墨曜玉般的美眸,沒有了暖融融的笑意裝點後,竟是如此的淡漠沉寂……他啊,為什麼要如此苦待自己?
“大哥,您看,這姑娘身世堪憐,咱們要不要……”
元慕陽劍眉微蹙,回想著這少女方才抬首間,那雙秀色內蘊的潔淨瞳光。
“大哥?”
“如果……”元慕陽淡聲,“如果她願意,可以去侍奉你大嫂。”
什麼?阿六身形一晃,小臀差點滑下圓凳。
“這……”元慕世打量著少女的枯瘦形容,及那雙長滿硬繭的粗手,“你以前做過伺候人的活計麼?”
“做過的,我以前侍候過我的奶奶。”
元慕世目光詢向兄長,“大哥,我看就在莊裡給她找一個粗使丫頭的差使罷?大嫂那邊,還是細緻些的人好點。”
“就用她罷,什麼也不做,陪著你大嫂說話也行。”元慕陽說。
十人嚇
時至chūn末,chūn日的和煦溫暖漸遠,到了正午時候,陽光曬到人臉上,已經使人感覺炙熱難耐了。
醒chūn園內,建在水上的八角涼亭里,阿六雙手端著羽毛編成的大扇,為貴妃椅上的人送著涼風,一雙眼卻怎麼也不習慣放在被侍奉者的臉上——
試問,這世上有誰會習慣盯著不在鏡中的自己看呢?
但是,偏偏有時不看不行:拭面,翻身,洗浴,更衣……這都不是閉著眼睛能gān的事。然後,睜著眼的她,注視著閉著眼的“她”,雖然面相不同,但的的確確是一個人啊……嗯,也許不是一個“人”,她已經是“鬼”了,附在這副借來的皮囊里,如果沒有閻王令的加持,根本抵不住白日之光……
“阿六,你發什麼呆呢?”
阿六抬起眼,討好一笑,“虹兒姐姐午安。”
“嗯。”虹兒很滿意這個新來丫頭的遵禮守節,將托盤上切得jīng細的鮮果挪到石案上,“你啊,上點心,少發呆,不然主子發現了趕你出去,我可替你說不了好話。”
“主子如何趕我出去?你看她,只知道……”傻睡在這裡。
她手指忿忿挑起,指尖距貴妃椅上的“她”的額頭僅有毫釐。她不平啊,誰讓“她”拖著他如此受苦,還需要她來侍候。但在她指尖到了時,躺椅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
“啊!”
“噓——”虹兒掩住她驚叫的嘴,對手下底感覺到的粗糙扶質很滿意,“別叫太大聲,引了別人過來,你罪過就大了。”
“可是,她……她她她……”
“你以為她只是睡著的麼?”虹兒把嚇跌到地上的阿六拉起,笑吟吟道,“我才來的時候也以為這樣,也被嚇過呢。她啊,有醒有睡,只是睡多醒少,醒著也像睡著,只比死屍多一口氣而已……”呀,這不自覺間,怎麼對一個新來的丫頭說了這多話?
“真……真的?”她依然驚魂未定。
“真的,你看她……你看夫人那雙眼,眨也不眨,就像兩潭死水,睜著也像閉著,是不是?”
“哦。”原來如此。閻王老爺,嚇死她了!這可真是怪事,繼自己侍候自己之後,她又被自己嚇著了,狠狠地嚇著了。
虹兒暗暗察她半晌,斷定如此膽小懦弱的人,想來出不了什麼差錯。不過,有些話還是要jiāo代的,“阿六,今兒個我們的話,你可不准聲張出一字。”
“啊?”
阿六傻呼呼應聲,看得虹兒又是心頭一寬,“今兒個我們在這裡說的話,你別讓外人知道,明白麼?”
“為什麼?”
“你看你這個樣兒,若不是遇著我這般善心腸的人,還不請等著給人欺負?”這樣一個人,小恩小惠,很容易就死心塌地罷?“你若讓外人知道你在夫人跟前大吵小嚷,早晚能傳到大爺耳朵里,大爺發起火來,你有幾條小命能擔承?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偷偷打聽一下以前那些侍候夫人不上心的丫頭都是如何個下場?”
“……喔。”
“別只知道傻傻的‘喔’一聲。我說的主子,是大爺,不是夫人。”虹兒準備給這個傻丫頭下一劑重藥,“聽說,你爹偷二爺鋪子裡的東西,還要把你賣進火坑裡,是大爺讓你到這邊來侍奉夫人,也沒有把你爹舉官。是不是?”
“……是。”不爭氣的“爹”,給她丟人咩。
“若是你今兒個的事讓大爺知道一星半點,你還得走那條老路,你爹爹還是要下獄的。”
“真、真的?”那人居然變得這麼現實?她記得,他那時奉行的是為善不與人知,他說,讓一個人意識到自己接受了別人的施捨是件殘酷的事……
“當然是真的!”虹兒確定這劑藥已經到位了,親藹笑道,“所以啊,咱們兩個人要同心協力,把夫人里里外外都侍候得周周到到,莊主自然就會看重咱們。莊主的眼睛可是神著呢,一丁點的不周到他都能察到,咱們松不得一點的心,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