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眼裡的皇后暗喊一聲“乖乖”:這個元慕陽是當真把他的妻子放到心尖上來疼罷?不管是怎樣的qíng愛,都須用心,凡牽扯到心,得之都會喜,失之都會疼。但若有人將qíng用到不忍心愛人受絲毫的委屈時,這種人,不叫qíng聖,也不謂qíng狂,是謂qíng痴也。
“娘娘,眠兒示弱騙取侯爺信任,是為了保住家和相公。每走一步,眠兒都是在冒險。最初,眠兒甚至不敢與相公眼神jiāo會,只怕他窺出我心裡打算,當場阻止,為他自己招來禍事。之後,眠兒又不能篤定相公能否和我心有靈犀,若有所領悟他言行又是否能騙得過昌陽侯的諸多耳目,又是否想得出辦法見著皇后娘娘。而見著了,皇后娘娘又能否相信他所言,萬一稍有差錯,會不會被治驚駕之罪.....呆在侯府里,在侍奉丫鬟一雙雙眼睛的監視下,眠兒日日夜夜如處針氈,不得安寧,卻猶要qiáng作鎮定,歡笑自若,端的是萬般的煎熬折磨.....侯爺,聽到此處,能否讓您火氣稍稍消彌一點呢?”
“消弭?”陽愷怒極反笑,“我對你坦誠以待,一顆心盡奉到你眼前,換來你肆意踐踏,你所以會不得安生,也是因為心虛作祟,如何消彌去本侯的怒氣?”
“侯爺對chūn眠當真坦誠以待麼?”chūn眠淺哂,“你擄我在前,qiáng制恢復我記憶在中,限我自由在後。且那日你要我公婆前來勸我改嫁,目的不就是為了讓我受他們的言刺語剝而對元家生了恨怨之心以便侯爺動搖我心志?chūn眠如此作為,無非是你以心機待人,我以心機回之而已。”
“若不是我想要你,想愛你,想疼你,我何必做恁多事?”
chūn眠搖首,“侯爺可知您和我家相公區別在何處?相公他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qíng形之下,都不會讓我受這樣的委屈。相公的愛,是至堅的玉,你的愛,是似玉的砆,外觀形似,內質迥異。我既然已經擁有了世上獨一無二至堅至純的璧玉,又怎麼還會稀罕次質的碔砆?”
八十七qíng書
寶玉與碔砆。原來自己一腔的熱愛在她眼裡,被嫌棄、被貶斥到這般田地?如果將前幾日她表現的溫柔靜美,將這座空冷了十八年的昌陽侯府變成人間天堂,那麼,此刻,她將假相剝去時的肆意無拘,便是把這間後堂化成了人間地獄。所謂剝膚之痛,不過如是。好,實在是好。
他笑,笑自己的愚和傻,稍久,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請問,你說這等話,是連最後的美好也要抹煞去麼?”
“如果是美好,便抹煞不去。”答這話的,非chūn眠,而是不知何時已經站到妻子身側並半一隻臂扶在椅背借勢托住嬌軀的元慕陽。“你說過,你所守的十八年,遠重過我的兩年。此話沒錯,我確不及你,因我絕對捱不了那麼久。三年是大限,我頂多會等上三年。若三年還等不來眠兒,我便不會再等。”
皇后挑了挑鳳眉,“不會再等?”
“是呢。”chūn眠提了提一管秀鼻,撇撇小嘴,“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連物色最頂尖的殺手來取自個兒xing命的傻瓜,眼前都有活生生的一個!”
“有人云,死比生易。這一點,元某自愧不若侯爺堅qiáng,失去眠兒,我著實不知如何在這世上行走,只能懦弱隨她而去。”他以慣有的冷淡語氣,道。
頓時,滿堂寂靜。
皇后嫁與當今天子,緣於兩qíng相悅;阮陽王妃婚成阮陽王,亦是因qíng之所鍾。但她們都不敢說,她們的男人愛她們能否有這般專注這般痴。一個只憑一張臉也會引來女人傾慕的男人,身處若gān浮華之內,怎能心潔至此?chūn眠將其比作璧玉,當真不是虛妄。
“.....愷弟,你怎麼能做這種事呢?”阮陽王妃打破沉默,“我姑且相信這個眠兒就是以前的戀陽,但又如何?一個人在一生里,一段感qíng失敗,尚且可以重新開啟另段qíng愛,何況還是新舊兩生的相隔?何況戀陽離開你時,全無戀意,萬念俱灰,聰明如你,怎想不明白?”
“我沒有不明白!”陽愷赤目咆吼,“正是因為明白,我才要找回戀兒,把虧負她的補償給她!”
“那也要看她想不想要,還有你能給她的是什麼!縱使你認為她的幸福只能你來給予,但當你給她的不是幸福時,還要硬留下她重受那些煎熬麼?你到底是愛她還是恨她?你是不是想讓她這一生也如前生那般芳華驟逝,然後你再尋上十八年?”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阮陽王妃氣得咬牙,真想揮手打醒這個執迷不悟的弟弟。“為什麼不可能?你當下的qíng形,與戀陽離開時有何不同?娘的確是不在了,你也有了子嗣,不會再有人再bī戀陽生子留後,但,你的兩房妾室猶在!你憑什麼認為那時令她不甘願的做,如今會讓她歡喜接受?尤其,在她擁有了一個至專至真至忠至愛的相公之後?”
眼見著弟弟面呈青白之色,她心弦一軟,聲線放緩,“愷弟,你一個三十八歲的男子,仍脫不去稚氣麼?你仍思念著那個可以無限包容你疼愛你的戀陽麼?可是,你必須接受那個戀陽已經沒了的事實,早在她死之前,便已經沒了。放她走罷,好麼?”
“不,不好!”熬過那麼多年的辛苦歲月,才找到的人,如何說放就放?他利眸驀地直眙chūn眠,“你想起往事之後,在我面前所有的qíng緒都是假的麼?你從來沒有因為記起過往想過重回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