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朗由原本的穩坐如山,變成負手踱步,步子也由慢及快,由快及亂。
本因金孫將至滿面喜色的高氏,已然雙手合十,瞑目禱告。
將為人父的元暮世則把兩隻拳頭鬆了又合,合了又緊,兩條眉毛把眉心蹙攏出一座小峰,兩眼滿盛憂忡。
“小日兒,婦人生產都是如此痛苦麼?為什麼那麼久還生不下來?幽蘭她.....”
元慕陽伸臂把在將地磚踏破的妻子攬了過來,撫著她的後心,“你再這邊如此焦急於事無補,還不如沉心定氣為二弟妹祈求上蒼,祈她順利生產。”
“喔。”剛俯在相公胸口,陡然間門裡的幽蘭又一聲嘶啞呼喊,她又跳了起來,“幽蘭....”
“不行了,不行了,二夫人不行了!”產婆踉踉蹌蹌,打內室拉門出來,一身全被汗打濕,“二夫人厥了過去,羊水破了多時,再不生,人就.....要完了,一屍兩命啊....”
“什麼一屍兩命!”元暮世吼,“我要你來是為我夫人接生,不是要你哭喪的!”
“不是啊,元家二爺,實在是是是.....老婆子我接不了這差使,老婆子我要走了!”產婆奪門便要走了。
“你敢!”元暮世一個跨步阻她去路,“你敢邁出去,我要你從今後在這huáng梅城裡再無生路!”
產婆大駭,拍腿哭嚎起來,“元二爺啊,這是為難咱吶,兩個大夫前後都跑了,咱一個老婆子.....”
“你哭什麼,還不快些進去為二夫人接生!”元慕陽冷叱。
元暮世抬手把產婆推進內室,“我夫人生不下來,你便不能出去!”
純棉頓足,“這個季東傑,早不出診,晚不出診,怎在這會兒到鄉間出診去了?你們去問問管事,可找著季大夫行蹤了?”
“找著了找著了,方才家丁捎信來,季大夫正在趕來途中,元通大總管已經趕去接了!”元二爺府內管事在門外稟報。
“在那兩個大夫前後說二弟妹生產順利不需醫者在畔而離開時,我們就該察覺不對的,一大群人竟然讓那兩個大夫給矇混過去了!”chūn眠懊惱不勝,再度吩咐管事,“你們再去,抬也要給我抬一個大夫過來!在季大夫到來前,至少讓幽蘭別那麼痛苦.....”
“季大夫到了,季大夫到了!”丫鬟們jiāo口把訊傳來。
季東傑隨後便進門,不及多話,先脫了自外面穿來的外袍,再以熱水燙手拭面,便入內室。入未多久,幽蘭呻吟呼喊之聲即又度響起,諸人心頭都覺一松。但方過須臾,季東傑便踏出門來,面色沉凝,“太晚了。”
“什麼意思?”
“她就醫得太晚,我來得也太晚,她......”季東傑不想說,也不得不說,“她挺不過去了。”
“不可能!”元暮世大吼。
“是不可能!”高氏附後,“我就怕幽蘭身子虛,生產艱難,為她百般調理進補,她怎麼會挺不過去?”
季東傑回道:“正是因為她補得太多太過,胎兒發育過大,她平日又少行少動,才造成難產。”
“你這是哪門子的理?補還有補錯的麼?你這個大夫.....”
“娘,時下時說這個的時候麼?”元慕陽止住母親哭喊,直視季東傑,“以你的醫術,救不了她?”
“若我來得早一步,也許還能保住她一命,可此下,她虛耗太多,體力已嚴重不支,再若不生,必定胎死腹中,屆時便真正是一屍兩命。但若硬讓她把孩子生下,必定產生血崩,以她的體力根本無法挺過.....”
“我要去看幽蘭!”chūn眠沒想到,短短几天,她便要再遭一場死別之痛,那邊襄jú尚在調養恢復,這邊幽蘭又要......想來,這就是所謂輪迴之苦,生為凡人,長就凡心,永遠無法對生老病死視作尋常,心會扯會揪會疼的啊。
季東傑頷首,“我出來,正是受她所託,她要見你。還有,慕世,你也與她去說句話罷,我等一下會用針,促她把孩子生下來.....”
後語,不必說。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該多關懷你,多來看你,若我早知你的qíng形,硬讓季東傑給你調理.....幽蘭.....”chūn眠泣不成聲。
未幽蘭已一語難支,她緊握住chūn眠遞上去的手,蒼白唇瓣翕出微語:“.....疼他.....好好疼他.....讓他叫大嫂為娘.....疼他.....”
chūn眠明白她語中之意,悲傷更重,“幽蘭.....”
未幽蘭幽弱視線和丈夫jiāo織,“相......相公......”
元暮世抑淚步到chuáng前,牽起她另只手,胸中千言萬語,僅能匯作四字,“我在這裡。”
“把這個孩子給大嫂.....大嫂會疼他.....你想要孩兒,再生就好......應我,應我可....好?”
“......好,他是大嫂的孩子。大嫂善良,一定會疼他愛他。”八尺男兒,淚不輕彈,但五官形容已盡被痛苦扭曲。
“謝相公.....相公,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