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眉峰一動,不待回話,突聞驚喊聲四起——
“虎!虎了!虎了!”
吼——
一聲震天咆叫,一道龐大花影,電閃般奔至。
二師父馮冠武道:看一家兵馬是否善戰,不單是觀其對敵廝殺時的驍勇與否,還要看在面對突發事故時,能否做出最迅速又恰當的應對。
事後,樊隱岳自省,較之於訓練有素的王府兵衛,自己彼時的反應當真是慢了。
那隻花斑虎赫然驚現,未及眨眼,王府兵衛隊形急換,前面人眾手如一般地取弓搭箭,後面人各獎所需護衛的主子圍在央心,刀生戾,劍生寒,神qíng肅凜,全無懼意。
危險驟臨之際,她這位得小王爺看重的教習先生畢竟不在兵衛首當其衝的護衛之列。她連人帶馬被擠到了隊伍邊側,成了落單的那個。
她是第一次見到虎。那剎那,她腦際一度空白。雖然這一度短之又短,但足夠猛虎找准下口目標。
虎為shòu,shòu有本能。僅是須臾的目測,便尋准了經它判斷下最能輕易獲取的一點,遂……惡虎撲食!當真是惡虎撲食,血口咆哮,怒牙昭張,撲了。
身下乘馬受驚,高揚頸蹄,她就勢摔下。
“先生!”
她聽到了楚博的憂喊,亦再度感覺到了兩道審視掂度的凌銳目光。
這一回,她不可能再拉小王爺陪同,當然也不能再獲南院大王的救助,那麼,在這許多雙眼睛之下,要如何……
“樊先生,身子快向左邊翻下去!”丹華揚喝。
不及了,猛虎已到。
但暗外那雙審視掂度的眼睛,不會比猛虎少了眈眈血氣。
她咬緊牙關,雙目駭閉——唯今計,一賭。目不視物,弓弦震鳴聲宛若近在耳畔,但猛虎攫的銳利氣làng更能迫人心魄,她不知自己能否堅持到最後一刻……
錚!先是鐵鏃入骨之聲,繼爾虎咆聲驟激驟哀。她睜眸看時,正見華丹由馬上躍下,扯起她一隻手臂跳出丈外。
“樊先生,您還好麼?”
她向一手持弓一手扶己的他微揖,驚魂甫定地道:“……多謝……多謝華兄救命之恩。”
“樊先生莫擔心,那畜生必死無疑了。”
“死?”她驚覷地上花斑虎,不過是額心中箭而已,便能死了?
可不是麼,適才還在地上翻滾咆哮的猛物,此下已現癱軟,碩大長驅只剩了微弱抽搐。
一箭要了一隻龐然的巨物xing命,使其毫無反撲可能……這一箭勢必要穿透虎的天靈骨,直沒虎腦,方能奏效。南院大王調教出的人,都要如此出類拔萃麼?
“先生,你被那隻大虎給嚇著了,是不是?”楚博小臉上竟掛著滿滿興奮。自己心目中博學多才的先生若能害怕一隻虎,他總比先生多了一項本是不是?
“是呢,先生被嚇到了……”
“能被嚇到就好,本王還以為博兒的樊先生銅筋鐵骨,無所不能。”楚遠漠策馬而至,由高俯下。“前方圍場內處處皆是猛shòu凶禽,樊先生還有力氣隨同前往麼?”
楚博小胸脯一挺,“父王,博兒會保護先生!”
“你有這個勇氣當然很好,但你不能替你的先生說話。也許,你的先生想打道回營帳了?”他尾音上挑,鄙夷味濃。
“……先生?”
迎著楚博眼中亮閃閃的期盼,她搖首:“既然走到這裡了,我不會半路回去。”
楚博歡顏大樂,“博兒就知道先生是最有勇氣和膽量的人!”
楚遠漠眸內詫光微現,撥轉馬頭,長臂勁揮。
南院大王的隊伍,彷佛未經任何***打攪,依然按先前行進速度,整齊開步,浩dàng前行。不同的是,四名兵衛肩頭,多了一具花斑虎的屍體——
在沒格族的男人眼中,獵到這類叢林之王的猛shòu,屬無上的榮耀。
行走在前方的楚遠漠,心海波瀾輕漾。
邀樊隱岳同行這趟冬圍,他有意為之。
烏達開將一個嬌弱的女先生列入刺客懷疑名單,他不作肯否,任烏達開暗作窺察。而他對於這個女子的興趣,自於那日探望母妃時佇立窗前所目睹的嬌媚風qíng。令他稱奇的是,撇開了那個戲中人,她素常淡矜內斂,儼然是另一個人,一個為了謀生為了遮掩不俗姿色易釵而弁的普通女子,充其量,是有點才qíng有些學識的普通女子。
帶上她,是想為自己心中的那點興趣推波助瀾。
可接連兩次,她讓他另開眼界。
一次,她面向疾馳中的馬迎身而上,雖然在他看,未免有些愚勇,但明知不可敵猶未棄的氣勢,縱使在沒格族女子中,也屬罕見。
二次,她險遭虎噬,蒼白著面顏,抑制著顫慄,qiáng自鎮定地向人示謝。在這場對任何一個女人甚至男人將也為大駭之事的劫難中,她連一聲刺耳的尖叫也未發出。
這個女子,縱然不是在戲中,也已經有一點不普通了。
應該……沒有破綻罷?
樊隱岳亦在心裡釐整自己言行。
第一次,她以地上石礪為因跌倒,拉楚博作陪,bī楚遠漠出手施救。
第二次,她冒萬一之險,閉目待戮,按捺著不讓袖中短劍出鞘,直至華丹出箭,她猶以驚悸狀示人……實則,也不是完全的佯裝,虎口下脫生,如何能泰然處之?
這般的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不是為了天衣無fèng。
楚遠漠是一個用兵之人,兵不厭詐,用術皆求詭道。習xing養成,若她的表現過於圓滿無缺,反而更惹疑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