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愕然。
“這……什麼意思?”翟煌丕地色變,霍地站起,“給爺我站住!爺命你站住,聽到沒有?把‘他’給我攔住!”
樊隱岳權當犬吠,充耳不聞。
只是,走到半路,仍回了,被駐守在樓梯口的駙馬侍衛bī回。
“臭戲子,給臉不要臉是不是?”方才還掛著自詡風流多qíng貌的駙馬爺眉橫目惡,惱羞成怒。“是想好端端的敬酒不吃偏吃罰酒麼?”
樊隱岳兩目未視對方,也不看任何人,清淡的視線投注之點,彷佛不存在於這個飽暖卻污濁的空間內。這姿態,比明言駁斥更能激怒養位高權重呼喝慣了的人,翟煌揚手便將指間酒杯向她擲。若砸中,許是能將駙馬怒氣消耗去一點,偏偏醉意使然,他明明瞄準了那張光潔額頭砸過去的東西,擦其鬢角無為而過。
“臭戲子,賤奴才!”翟煌氣急敗壞,破口大罵。“駙馬爺給你兩條路,一個是跪到爺前敬爺喝杯酒,爺興許能發善心把你帶回府好好疼你!一是給爺走到窗戶前面,自個兒跳下去,省得爺費事!”
樊隱岳掀步,當真行到了窗前。
“你……想給本駙馬這一套?”翟煌先怔後冷笑,極盡鄙夷。“你們漢人要女人三貞九烈,你這個生就是給人做兔兒的戲子也想誓死不從?”
樊隱岳推開窗扇,面對一大片素白世界。
“你就跳下去試試,但願你這奴才運氣好能一下子摔死,不然斷胳臂斷腿兒的躺在大街上,也不知是先凍死還是血流gān了再死?哈哈哈……”
“噢?!”諸貴人驚呼。
“哇啊——”眾佳人尖叫。
她翻窗一躍而下,消失在窗口的背影不見任何的停疑遲懼。
楚遠漠暗咒一聲,形如疾電隨後追躍,在將至地面的剎那,健臂將那條纖軀攫住,安然停落地面。
“你引以為傲的漢族史學教給你的,就是這些麼?”身勢稍穩,楚遠漠的責聲已出,“你這所謂寧死不屈、就、可殺不可rǔ的氣節,在本王看,無非不知變通的迂腐而已!
她推開腰間與肩頭的手臂,退一步,揖首道:“糙民謝王爺屈尊援手。”
楚遠漠挑眉,“你這是在指責本王適才置你不理了?”
“糙民不敢。”她垂眉斂目,一臉恭敬。
“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她壓下方寸間火氣,對身後招手,“銀丹,你送樊先生回去。”
回到鴛鴦樓頂層,他威嶷身量佇於樓梯前,豹眸掃視全場,“翟駙馬方才的玩笑開得有點過了。本王愛惜人才,敬重學者,相信在座每人都不會喜歡自己愛惜敬重的人被他人作踐。依本望之見,像今兒個這樣的玩笑,今後少開為妙。”
言訖,旋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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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會為你醫腿。”
回到王府,樊隱岳便將自己關於下塌房內,闔牖閉門,落下chuáng帳,深坐不出。做過了暮色四合,坐過了華燈初上,直到夜深人靜,闃無聲跡,她方行動,稍事準備,到了楚遠陌房內,道。
“今晚?你前天不還說再等個幾日……”
“如果怕疼懼苦,直言無妨。”
“誰說我……”楚遠陌yù怒又抑,吸口氣,沉穩心神,道,“我沒有怕,你若認為是時候了,儘管動手無妨。”
有長進,學會了壓制乖戾xingqíng,不隨人挑撥起舞。“前日你房內尚且寒冷,不利你斷肢重醫的康復。眼下你的姨娘既然給你生了爐火,索xing就選在今時。”
“隨你。”
她卸下肩上背囊,將刀具、繃帶、藥粉、木板陳列到枯木桌上,又從懷裡取出一壺從廚間取的白酒,先為刀具消了毒,再送到他嘴下,“喝一口。”
“……為什麼?”
“我沒有調配麻沸散,你喝下它,再咬住棉被。”
“我挺得住!”
“挺得住也必須按我說得起做。你該明白你自己的處境,若在醫治的當口被人發現……”
他奪過酒壺,仰頭便是一記豪飲,隨後將身上棉被一角塞進嘴裡,雙目直直盯她。
她手抬起那條形狀扭曲的傷腿,道:“心中回想當年腿骨初斷時的疼痛,回想那時你是如何痛不yù生,想著你在至痛至苦之時卻不得醫治,想著你每日拖著傷腿躺在坑上的無能為力,想著它們,想著那是如何一種無邊無涯的痛苦……”
她嘴中柔聲緩語,掌心卻突然發力——
骨斷之聲,在只有兩個人的黑暗空間裡恍若驚天巨響。
“唔唔唔……”楚遠陌眼珠bào凸,牙齒陷在口中被角的棉絮里,兩手揪結撕裂了坑褥,瞬間湧出汗水使他整人如沐水洗。此際,chūn風沐人般的柔緩聲再度響起——
“很好,你是個勇敢孩子,值得我為你投入。你已經忍過了最難過的一關,剩下的jiāo給我,睡罷。”
他氣力驟失,雙瞼闔聚,墜入無痛世界。
隱四四
羲國新年到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