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持謙……你少在本相面前大放厥詞!你忘了吾女觀心的養育之恩,吾女觀心可沒有對你不起,你以為你小小年紀,能有今日地位是誰給你的?”
柳持謙沒有與他爭辯的意願,逕自道:“當年行事,蘇相為了妥帖,用的是對您最為忠心耿耿的前任總管蘇全。事後又為了不走風聲,將蘇全及十多名參與其中的家丁以賜宴
賞功為名一氣解決了xing命。可是,那蘇全跟了你多年,多少有點了解蘇相本xing。他在行事前為防萬中有一,提前寫了信給在倚翠樓的紅顏知己,要她在自己一連三日沒有登門
時立馬離開元興城。在他的信里,夾有蘇相親筆書寫給負責皇后喪葬典儀總憲的指令。她沒有將那張指令jiāo給對方,因為那時,丞相府的總管就是最好指令。當然,那位總憲
大人將裝有柳夕月的箱子以陪葬品送進地宮後一月之內,亦bào斃於自己府內。蘇全的紅顏知己為避難,投身到樊家為奴,不久即受樊家連累被押入獄中服刑,反yīn差陽錯躲過
一場殺身之禍。”
真的假的?前面話,樊隱岳權且聽之,惟獨“投身樊家為奴”之說,她是在懷疑天底下有沒有這等巧合中的巧合?
“蘇変,蘇変,你竟然敢,你竟然敢……你……”縱然尚有最後一絲懷疑,經兒子這鑿鑿言辭,柳遠州亦不得不信。“蘇変,你竟敢害本王的女兒,你好大的膽子,好毒的心
機!”
“良親王,說到底,你還不知道誰是始作俑者麼?”蘇変寒聲問。
管家蘇福必定已去安排周詳,他當下只須與這父子兩個小事周旋。如今,他雖早已不握兵權,但京畿總衛乃昔日屬下,元興城提督為親舅女婿。對比良親王父子在朝中的權勢
,雙方旗鼓相當。時日曠久,只要不見鐵證列舉在天子面前,他自忖丞相地位仍能屹立不搖。
“本相將女兒嫁給你,不是為了讓她受你折磨的!你娶了她後,可曾對她好過?十幾年裡,你讓她看著你如何討好你的側妃,讓她看著你心不在她身上。本相的掌上明珠,被
你錯待至此,鎮日以淚洗面,長年憂鬱於胸。縱算本相當真做了什麼也全是你良親王自招禍福!該謝罪也好,賠qíng也罷,你良親王應是第一個!”
到此地步,若一味否認,反示懦於人。不否不肯,似是而非,指鹿為馬,混淆視聽……蘇相正擅此道。
柳遠州目內狠意洶湧,突拔腰中劍,“蘇変匹夫,找死!”
“保護相爺!”蘇福大喊。“有人進相府行兇,我已然報了元興城府尹衙門,軍爺就快了,爾等全力保護相爺!”
柳遠州、柳持謙所帶侍衛,與相府侍衛jiāo手混戰。
筵宴場桌飛椅頹,杯盤láng藉。歌樂舞姬驚叫不絕。一場歡宴,遭此毀滅。
旁觀多時、興味頗濃的楚遠漠詰取身旁人:“樊先生,你認為咱們應該在其中扮演個什麼角色?旁觀者?還是當局者?”
樊隱岳淡道:“他們所談的那人,不曾是王爺的未婚妻麼?王爺若想發難,是個很現成的籍口。”
“有道理!”楚遠漠條拍桌案,豹眸圓睜。“蘇相,還本王的側妃!”
亂,亂上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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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興城府尹領兵到達時,面對府內各尊巨神,哪一個也不是小小府尹能得罪得起的,又敢如何發落?只得苦顏將此間詳qíng上稟朝堂。
一樁陳年舊案然牽扯出一樁陳年秘辛,元熙帝龍顏大怒。不惜驚擾皇后亡靈,下諭,責後宮女衛進地宮搜羅相關痕跡。
地宮中殿抬出一具年久屍體。皮ròu腐朽,骨骼尚存,看得出體型嬌小。經大理提刑、元興府仵作、太醫院御醫多方聯手勘驗,驗出死者為女,左胸心臟部位骨骼破裂,顯內利
器所斫。意即,死者死因自胸前重刺。若死者當真是萬樂公主,當是不堪地宮折磨自盡而亡。
良親王聞之,將自己關於房內整整三日,不准任何人打擾,不准送飲送食。有放心不下的忠僕悄然上前聽去房中動靜,驟聽得里內傳主子幾聲聲如shòu嚎啕,嚇得避逃三里。
樊隱岳聽訊後,則是深或不解。這地宮裡應有兩具屍體,且俱為男子才是。莫非勘驗失誤?抑或……
兆郡王為扳到蘇相爺,任再是如何無所不用,也無法變男為女罷?
逐十四
百官之首、首輔大臣可以將事qíng做到如何將完美之境?端看蘇相。
縱算那封由蘇変親自執筆寫給喪葬典儀的書信,亦難成有力證物。信間全篇不見一字兇險,上半篇儘是有關cao持鳳柩安棲大事的叮嚀,責其盡職盡責,不得疏怠,嚴把各關,以報皇恩。下半篇對陪葬器物細加吩咐,一一審點,登錄在冊,尤其箱裝物更需萬般小心。最末,也不過是對那隻huáng梨木箱格外提點一句。隱晦到極致,無痕到極致。
時過境遷,人證俱失,物證不力,本人又在天子跟前矢口不認……
這等qíng形,莫說是面對一位一等朝廷大員,縱是普通百姓,也無法立案定罪。
當畢竟是有命案在嫌,依天曆律法,蘇変暫停所有職權,羈足府門,禁離園戶。
實則,當地宮內搜出陳年舊屍之際,元熙帝已然心知肚明,雖證供不足,押後再審,但對蘇家的冷落已始展現。良親王在一夜之間收管了京城防務,五日內周邊兩省駐營總兵盡換新面目,十日內有兩部尚書、幾家侍郎上折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