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聲告結,室內少了他娓娓低語,呈一團靜謐。
“完了?”她兩條黛眉聚攏,眉間糾出不喜褶皺。
“完了。”
她兩手握住他臂間衣袖,撐身坐起,與他目對目,鼻對鼻,“從頭到尾,你都沒有提她,是因為你想將你們間的回憶珍藏心底,還是不想把你們的故事說給我這個後者聽?”
他挑眉,“你很關心?”
“當然。”
他失笑,她吃醋吃得毫不掩飾,在這點上,她從沒有動用心機,傻姑娘。
“九兒名叫南宮玖,父親是一個刀筆小吏,因為有一個太美麗的女兒,經常飽受驚嚇騷擾。她為了救父攔馬告狀,恰告到了我面前。有容貌,有才氣,有魄力,有膽色。亦有
野心,她明言告訴我,那日找上我,便是為了找到足以配得上她的男人。”
“……你很愛她,對不對?”儘管喉頭酸氣FL,她仍問。
“那時的我,必定是愛的。一個志得意滿自以為擁有所有榮耀的少年,自然想要一個最出色的女人配在自己身邊,九兒恰在那時出現,滿足了我心底最大的虛榮,輕易使我相
信她便是上蒼賜給我的今生伴侶。”
她撇撇小嘴。
他食指壓上她唇瓣。“我逃難時,把她也帶了出。後細忖,當真不該,我明明曉得她想要過怎樣的生活,不該qiáng她所難。若沒有帶走她,我們必定永遠記得彼此最好的相
處時光,必定不會被後面的爭執、分隙、隔閡所消磨。那時際,無意闖入村中,與聖先生結忘年之jiāo,我便想茲此安定下。她日日勸我重返宮廷,奪回奭國江山。我則想使
她領略淡泊人生的別樣趣味。有一日,我耕田回,她已不見了蹤影。我為確定她平安,趕到饒陽城,夕陽下,遙遙見得她與大皇子駕車出遊,相談甚歡。我豁然明白,當關
峙的妻子不再與別勒親王王妃劃上等號,她並不一定非關峙不可。”
逐四十
窗外,地間的雪色與幽眇夜空遙相凝對,偶有幾聲犬吠揚起,加入這場無聲對峙,爾後,又是一片曠古寧靜。
這個存於世間又宛若世外的冬夜,適合依偎。
窗內,一盞油燈,一張軟chuáng,一雙依偎著的男女,火爐里偶有火星噼啪作響,喁喁夜話聲,猶在進行中。
“這裡的人,曾經是你的門客?”
“他們是我從牢里就出的。父皇當年拿到那幾份醜聞之後,許是認為我脾xing不會當真將之公諸於世,下令逮捕了別勒親王內的門客與傭僕三百餘人,以響應別勒親王謀反致
命,yù以公開處斬為嚴懲。我遂把三皇子曾jiansha當朝宰相千金的醜聞公之於眾,以此示警。那醜聞使得朝政震dàng,一直以為愛女在宮中落湖乃失足落水意外的宰相,不惜以重
金買殺手取了三皇子xing命,並發動朝堂政變。我救下父皇,以此還了他養育的恩qíng,趁亂打開地牢,帶他們到此地。”
“既然如此,先生為何沒留在此地隱居?”
“我在此,此間每一個人都不會安於平淡,他們會始終認為我將帶著他們東山再起。”
“哼,他們現在不還是把你當主子?甚至還有痴qíng相候的女人……”忽見他鳳眸似笑非笑,她輕嗤。“很受用罷,關先生?”
“的確受用。”每每見她吃味表qíng,受用得他心尖如打翻的蜜罐,甜到發痛。
“你雖已不是親王,仍有女人不介意讓你左擁右抱……”
他吻住她喋喋小嘴,手探進他寬鬆衣裳內,掌心慰燙著一柸滑肌玉膚忘qíng施壓,耳間忽聞她嬌喘咻咻,驚覺此時這副弱軀尚難勝歡愉,遽然移唇抽手,急促道:“……不管親
王,還是關峙,都不是貪心的人。”
“……所以呢?”她妙目氤氳,猶在逞qiáng。
“所以,你要儘快養好身子。”他眸光幽暗,似有所指。
“這是什麼答案……噫?”意會到他言外之意,頰上驟抹霞色,偏偏在這個最甜蜜時候,她仍不能將肩頭事忘卻。“可是……先生,月兒不能放棄要做的事,月兒不能以娘親
為藉口,但是,我的確無法讓那些曾肆意傷害過我和娘親的人……”
一記蝶翼般的輕吻,阻住她的話。
“月兒,介意我不能以我的武功助你更輕易地達到目標麼?”
“不要!”她斷然搖首。“先生是我最不可能去利用的人,我……”
“月兒……”讓他怎樣心疼才行?一聲嘆息逸出唇內,抽緊了他整個胸臆,這個傻姑娘,怎能對他好到這樣一個地步?“月兒,我在天曆皇后的地宮內呆過三日。”
她一栗。
“縱算明知自己不會活埋在裡面,但那三日,仍是我生平最漫長的三日。看不見天色,聽不見氣息,每一回張開眼睛,迎接的都是一成不變的黑暗,每一寸光yīn都如一個巨
shòu的血口將人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