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在幾個膽大力壯的侍衛將假山下方尋出的“物什”抬到王妃面前,當一盆水潑去其上污澤,蘇氏喉間扯出了一記嘶厲哭吼:這團贓物,居然是她尋覓了數月之久的老父!
侍衛稟道,dòngxué之內有鐵鏈將蘇相困鎖,行動超不出三步之內,尚有一壺冷水,半塊gān餅。
這跡象,在在標明此乃一場有預謀的綁架,不為勒索,只為尋仇。而將囚人處設在良親王府,同府之內,王妃錦衣玉食之際,老父正在黑暗狹隅內求生不得……如斯手段,惡毒至極。
蘇氏擁著老父哀慟難止。梳洗診治過的蘇変,僅能凝視愛女,涕淚jiāo泗。元興城最好的良醫也診不出他口舌失聲的症因,愛莫能助。
更令蘇氏肝腸寸斷的,是丈夫對此事的料理手法。
“蘇家謀反,罪及九族,皇上對你開恩,是看在本王的面上,但你的父親,本王無論如何也包庇他不得。明日把人送到刑部,jiāo由皇上發落。”
任憑她如此哭訴哀求,郎心如鐵,巋然不改。
終究,蘇氏絕望了。
——————————————————————————
“放下你手頭所有事,連夜送蘇相離開京城。”
“是,屬下這就命人去接蘇相出。另外……”
“此時沒有什麼比蘇相更重要,不管什麼事都等這事過去再說!”
“可屬下向您回稟的事,拖延不得。屬下今晨收到了飛鴿傳書,那個書生何慕然的家鄉里於半個月前迎了一具屍骨,所修墳塋墓碑上刻‘何慕然’之名。”
“……何慕然,在太子府內的何慕然?”
“屬下的手下已將屍骨已驗過,沒有絲毫的作假。而若何慕然當真已經死了,太子府中的那個定然是假的。”
“假的?”
“跟蹤何慕然的人,到最後都跟沒了影,屬下派去的可都是跟蹤盯梢的好手呢。由此可見,這書生大不簡單。就在昨日,屬下手中一個神偷出身的人跟上了他,親眼見他走進了飛霞閣。”
“又是飛霞閣?”
“不止如此,屬下昨夜綁了在飛霞閣一個當差的夥計,他說,屬下畫,畫出了一張臉,居然像極了死去的東方凡心!”
逐六五
為了蘇変之事,良親王一早進宮見駕,細稟原委。
元熙帝聽罷經過,龍顏不見絲毫怫惱,“蘇変當真病得如此厲害了?”
“是,皇上。”
“他也算為天曆朝cao勞一生的人,曾貴為一共宰相,位極人臣,如今淪落到如此境地,可謂悽慘。就讓他去罷,找個安靜地方,度過殘年。”
這個發落,柳遠州稍覺意外,卻也未必一定據理力爭,蘇変如今生不如死,熬著也好。“皇上恩重如此,微臣替蘇氏謝過。”
“皇叔不必客氣,這些事不提。咱們叔侄說點有趣的。”元熙帝將一封信函甩到案上,將笑未笑。“羲國公主途中遇刺,南宮玖修書給朕,坦然認領了這樁公案,這女子甚
有膽氣呢。”
柳遠州冷哼,道:“微臣料到了這位攝政王妃必定有此一著,早早派了jīng衛沿路保護,羲國公主有驚無險。這南宮玖,倒是得理不饒人了。”
元熙帝笑喟,“說起,委實是我天曆朝理虧奭在先,一點小小的發難也就隨她去了。不過,攝政王妃仍願將那位潛在京城的樊參贊真正面目送,條件即是,贈糧五十石。
算作獅子大開口麼?”
“五十石換一副人像未免太多,既然我天曆朝有虧理之處,不妨以十石米糧示以歉意。若南宮玖不依,索xing不給了,該jiāo的圖卻依然要jiāo上。”
“想南宮玖張口要五十石,就是打出了皇叔折扣的餘地。”元熙帝心qíng煞是愉悅,一時間胸懷寬廣,足以包羅萬象。
龍芯所以大悅,源於太子。
近,太子處理各項政務績效頗佳,贏各部官員讚揚之聲。
作為皇后留下的惟一骨血,元熙帝一心yù把九五尊榮jiāo由這個兒子傳承。但無論資質抑或氣魄,太子在諸皇子中決計稱不上優異出色,朝臣中屢起不服之音。元熙帝在世一日
,自然可將雜音壓制清除。他擔心的是自己百年之後的光景,太子能否擔當得起?
柳持謙才智俱為上等,懾服朝臣,振興朝納,堪成中流砥柱,而若假以時日,功高震主,又難保不成大患。
書生何慕然則大不相同。一自貧賤、出身寒微之人,無論才華如何卓著,無論建立了何等功勳,無論獲得如何封賞,在柳氏皇朝里,永生只能俯首稱臣。倘能與柳持謙一文
一武,一左一右,互為牽制,互作制衡,即是最佳qíng勢。
他將推動這qíng勢漸形漸成。
“啟稟皇上,奭國會館人在外求見,奉其攝政王妃之命有物件奉予皇上御覽。”當值太監報。
“說便了,皇叔,你那十石米糧是給定了呢。”元熙帝龍案之後落定身形。“傳人進。”
元熙帝的笑語莞爾,止於目光落上奭國使者jiāo予的人像時。
“是朕眼花了麼?勞煩皇叔過目。”他將案上圖轉給良親王,睹後者面色赫變,證實適才自己雙目所見非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