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太子府中幾位獄卒在睡夢中死去。這些人生前也許做過不止一樁錯事,但使他們送上xing命的,只因他們曾執鞭抽打過一位珠寶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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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昱兒,你怎把這事處理成這個模樣?”
雖為萬民之尊,深居宮中的元熙帝卻比萬民遲聞。待無意聽到宮女太監們的竊論,叫大太監質詰之際,事qíng已然結束。但太子對這等事的粗糙料理,他仍須訓誡。
“珂蘭乃羲國公主,對她你不能與尋常妻妾等同。這事其一。其二,這等事發,你若不想jiāo給宗司府,就要做到無聲無息。你自行審理,府內人多嘴雜,沾污得可是你一國太
子的名聲。”
太子俯首,滿顏自責,愧聲道:“兒臣知錯了,兒臣已然明白兒臣的處理實在欠當,請父皇責罰。”
“再責罰你,除了讓事qíng繼續延伸之外,還有何益處?你曉得自己的錯處就好,這事就算過了,你該把jīng神放到正事上頭。”
“兒臣知道。”
元熙帝看著這個兒子,心發沉喟。如果他是一個合格的郡主,便該明白眼前的兒子絕不上最適合走上龍位的那個。可是,他是自己最愛女人的惟一所出,他最珍愛的骨ròu啊。
他這一生,以自己的方式愛著一個女人,也只愛過一個女人……
“昱兒,朕會再看看,如果你實在不能,朕也定然會設法保住你的一世太平。”
“嗯?”柳持昱惑然不解。
逐八十
南院大王與黑虎王的攻伐,在羲國如火如荼。奭國趁隙展開光復國土之役。
光復之戰,艱苦卓絕,每一場皆如絕地,每一場皆臻危境,甚或有些時候向前一步,隨即回退後三步,中間需付出的,卻是無數同袍的血ròu之軀。仿佛永無止境、永無光明的
苦戰,滋生出絕望,漸漸瀰漫於羲國將士心中。
軍心將潰,軍氣將逝。
接到前線戰報,看罷前方將帥遞的陳qíng書,攝政王妃不顧玉體抱恙,日夜兼程,出現在軍中營帳,未作停留,即刻親往探望每帳兵士。
這般紆尊降貴之後,命領兵將帥將全部兵士集結空曠之處,吃下隨行大夫送到嘴邊的丹藥,她登臨高台,玉軀透弱,卻堅而不栗;目眶有淚,卻蘊而不落;聲嗓發顫,卻定而
不移。
“……各位將士,諸位兄弟,你們的身後,站著無數如本宮一般手無縛jī之力的弱女子,那些人,或是你們的妻子和戀人,或是你們的姐妹和母親。一旦國土淪喪,家國遭劫
,本宮必定以身殉國,她們呢?羲國人如láng似虎,她們會遭到何種對待,兄弟們必定清楚罷?”
感謝與慰勞,在巡視各帳之際已然做過,這一刻,攝政王妃僅為了給將士兒郎勵志激奮。
“為了保全我們所珍愛的人,除了向前,我們已經別無選擇。羲國人的確善戰,但我奭國的兒郎就差了麼?有一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就當自己已經死了,一個
死人還有什麼可以恐懼的呢?惟有將羲國人趕出我奭國國土,方能保住我們的家園,方能保住我們要保的人……”
此過程中,嬌軀幾經虛晃,侍婢前攙扶,皆遭揮退。
高話落畢,奭國兵士仰目望她,鴉雀無聲。
她玉牙緊咬,脊背挺直,目光堅定,將自己無懼無畏、光復河山之心傳遞給了所望著她的每一個人。
“……攝政王妃萬歲!”兵士之中,不知是誰先開口喊聲了一嗓,繼而掀起了cháo呼海應,響竭雲霄,震達天庭。
“為了攝政王妃,為了我們的妻子姐妹,把羲國人趕出去!”
“羲國人殺我同胞,奪我河山,此仇不報,枉為男兒!”
直至攝政王妃被侍婢扶著回營帳,將早已備好的藥湯喝下,外面的吶喊聲猶未斷絕。
“你真是……真是個人物吶。”喬三娘嘖嘖稱奇。“尋常人若病弱到你這個地步,莫說那一番高台演說,單是趕恁遠的路,一顆小命也要給閻王爺送過去了,你居然……雖然
為了我的徒兒,我不能喜歡你,從今以後,不討厭你就是了。”
“……你的徒兒?”矮榻上閉目調歇的南宮玖半掀美眸。“樊隱岳麼?”
“可不就是她?最近三娘時不時在想,若是當初她村子中的時候,你還在關峙身邊,你們三個人的故事應該更有趣罷?”
“……新人美如玉,舊人棄若屣。很有趣麼?”
“話不能這麼說。你和關峙之間,是你拋棄了他。這世上可沒有道理說,拋棄人者一旦回頭,被拋棄者拒而不受反成了薄倖一方。遑論你的回頭,是你在功成名就嫁了人又死
了丈夫之後才回頭,關峙如果還要你,那就真成了聖人。”
南宮玖闔了眼,唇抿苦意,似譏還諷,“說到底,還是不夠愛……”
喬三娘撫頷,作沉思狀,“這麼說也對。關峙為了我那個徒兒,不就從村子裡走了出,眼睜睜看著她和別的男人相好,還暗裡明里的多處維護……”
言者或是無意,或是有心,字字錐透聽著心際,隨著一連聲的急咳,一口雜血的濃痰咳出喉口,滑落到侍婢捧的痰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