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蘭將窗關攏,徐徐就步,與舊友面面相對,嫣然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只要尚在人世,又怎麼會見不到呢。”
“你找我有事?”
“幫我一個忙。”
“除了幫你殺楚遠漠。”
樊隱岳勾唇,“殺他,我不會假他人之手。”
“……那個孩子好麼?”
“身上的毒已經沒了。”
“真的?”珂蘭喜極。
樊隱岳深望著她,“珂蘭是個好女人,也會是一個好母親。如果,我把他jiāo給你,你會好好疼他的罷?”
珂蘭微微怔忡,問:“你要我幫的,就是這個忙?”
她頷首。
“不管怎麼樣,你都不想要那個孩子?”
“我不能篤定自己會疼他。”
“可是,你仍是疼他,不然你不會治好了他身上的毒,不會在以為遠漠要傷害他時qíng急於色……”
“那一刻,我可以只記得他是我生的。但是,要養大他,需要的不能僅是一時的qíng急。把他留在身邊,對我對他,都是折磨,我不敢保證自己會在今後的歲月中對他不會有任
何的遷怒和發泄。他已經承當了不該承當的……”她語聲突起梗咽。
“已經承當了不該承當的?承轉你身上的毒素麼?”
她點頭。
“你後悔了?”
“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早知道自己有孕,我曾想過無數個將這塊骯髒印記從我身體內清除的法子。然後,恨意占了上風:既然如此骯髒,何不讓他更骯髒?然而,自從感覺到他
發出的第一次翻動,我便後悔了,卻已然後悔莫及。我只能拼命用一些緩和溫補的藥,減輕他將要承受的痛苦。”
“因此,你連抱他都不敢?你不敢面對一個承襲了你痛苦的孩子,更怕自己忍不住出手傷害他?”
“你何時成了我的知己?”
珂蘭乏力低笑,“我曾想過自己弱懷了柳持昱的孽種時會有的反應。而你的,只能應該比我qiáng烈百倍……”
這樣時候,兩個人不約而同,俱想起了那個醜陋的午後,她們竟是共同經歷了那半個時辰的惡靨……她們這是怎樣的一段緣?
“隱岳,有些事,我始終沒有想明白。你被禁之初,在你打消了輕生的主意之後,就一定想過脫身的法子,那時你是如何想的呢?我是指,如果……遠漠不曾欺負你,你不曾
懷孕,你要如何脫身?”
“我yù讓自己中奇毒。若我中了令諸太醫束手無策的奇毒,楚遠漠不會讓我那麼容易便死掉罷。或招榜求醫,或另謀他法,南院大王府但有動作,就勢必驚動到外方,或許就
能引人上門救我。”
“可是,你昏迷不醒的那時,你的師父便已經過了,他知道你身陷南院大王府,為什麼其後沒有設法救你出去?”
“他?”樊隱岳輕笑。“那時,他亦以為我的丈夫死了,而我半死不活。他有更重要的人需要照顧和救治,不想分散了那些力量。及至三師父一年後痊癒,他已經不敢說了,
生怕說了,會召諸人的聲討埋怨。或者,他以為一年裡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已經不需要cao之過急。”到現在,樑上君猶不敢讓先生曉得他曾入南院大王府卻空手而歸的“
義舉”,連三娘也不知悉。這成了師徒兩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你的丈夫見過了那個孩子麼?”
“他……”樊隱岳猝然閉眸,眉間頰上,盡染沉沉哀痛。
珂蘭好悔自己的口快,“隱岳……”
“……我不知想過多少次,我為先生生下的第一個娃兒該是什麼樣兒?該有著誰的眉眼誰的五官?然而,在我被楚遠漠侵犯後的當夜夢中,我曾在夢裡見過一個胖手胖腳的娃
兒哭著爬離,他在怨我讓別人占了他的位置……我不能把那個孩子留在身邊的原因還有一個:若有一日,我生下與先生的骨ròu,我怕自己無法一視同仁。”
“……我養他,我把他當成自己生的養他!”珂蘭掀淚而笑。“我問你這麼多,只是怕你有一日後悔把他帶走,你可知這些天裡我有多想他麼?你把他給我,我求之不得呀。
”
樊隱岳秀靨淚滿,無聲凝噎。
珂蘭遞上了一方素巾,淚意猶在,笑意囅然,“你把他給我,我就是他的親娘了是罷?我可以做盡一個娘可以做的事罷?為他起個名字,教他讀書騎馬,若他調皮頑劣了,我
會好好教訓……都可以罷?”
“從此後,他便是你生的。”她走到暗處,提出了一個藤編挎籃,層層小被包裹中的小臉,睡意正酣。
“天吶。”珂蘭將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小人兒抱進懷裡,淚流難止。
樊隱岳掩口咽泣,不敢再留,掉頭疾離。
“月兒!”在莊外的林里,在關峙張開懷抱的懷抱內,她終是放聲一慟……
蝕三七
“先生,先生……那個孩子……我甚至沒有為他取一個名字……我不敢啊,我怕取了,我便捨不得把他送走,可留下他,我又不能全心全意的疼他……先生……我欠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