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門外千步廊上,群臣中有逕自回歸辦公衙署者,也有小聚一處抒發心中感惑者。
“今日早朝,皇上似乎很不給魏相面子呢。”工部尚書陳齊道。
“同感。”太常寺卿趙闔附議,“往時的朝上,皇上從不曾將魏相的話中途打斷,今兒個卻破了這個例。而且諸位有無發現,適才皇上布置應急署時,竟將魏相放在了司相之後,這可是前所未有。”
禮部侍郎謝鳴歧道:“雖然天威難測,但在下想猜測魏相必定是有哪一處觸怒了皇上……”
工部尚書陳齊掩口輕咳,道:“近來天氣炎熱,各位還是早回衙署,辦好今日的差事罷。告辭。”
他們後方,魏相被前呼後擁而來,三五小眾各自散去。
只是,匆匆趕路的諸位大人們並不曉得他們所忌憚的魏相尚未走到此處,便被王順傳諭至明元殿御書房見駕。
御書房內,胥允執、司勤學先一步到達,但也是先他一步陪天子聆聽太后垂訓。
慎太后抬眸正見魏藉,目色陡厲,道:“哀家聽說魏相勸皇上封鎖尚寧城,可有此事?”
魏藉跪禮,道:“稟太后,這場夏疫來勢委實兇猛,微臣僅為防微杜漸。”
“再如何防微杜漸也不可罔顧恁多條人命,更莫說尚寧城乃我大燕皇朝陪都,先皇每年的夏時都在行宮度過,你將那樣的地方封了,哀家之後要到哪裡去尋先皇泛舟的湖?午憩的亭?你又想史書如何記載皇上的千古功績?”
“微臣知罪,是微臣思慮不周,望太后恕罪。”
“行了。”慎太后顏色稍緩,“湊巧趕在這邊,說兩句罷了,哪裡就治罪了?平身罷。說到底,這是前朝的政事,兩位愛卿多多cao持著就是。唯獨年兒和光兒,哀家一定把她們帶回天都。皇帝前時說要考慮,考慮得如何?”
魏藉平了身形,笑道:“不知太后口中的兩位,是何方貴人?”
“還不就是薄家的那兩個孩子。”
魏藉恭聲道:“原來是皇后與明親王妃。”
慎太后瞥一眼兩個兒子,問:“魏愛卿怎麼想?”
“中宮長年無主,實不利社稷安寧,早日迎接皇后回宮乃利國利民之事。然而如今尚寧城內夏疫正肆,不宜大興儀仗,待夏過疫滅再迎皇后回宮不遲。”
慎太后面染薄慍:“哀家看出來了,你們君臣都是在與哀家打花槍!前朝的事,哀家這個婦人不想問也不該問,但後宮的事是哀家做主,哀家明日便下旨赦她們回京,皇帝若不允,哀家便往尚寧城與年兒光兒共渡時艱。”
言罷,不等回應國,太后拂袖而去。
魏藉以眼角餘光覷向聖上。
兆惠帝走回案後歸座,道:“如此,便依太后之見,准許薄家姐妹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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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為何不攔著皇上?”下朝回府,魏藉與夫人說起今日御書房經過,魏夫人大驚失色。
魏藉倒是一派平和:“為何要攔?”
“還不是為了咱們的女兒?女兒如今在宮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是皇上跟前最受寵的娘娘,差得不就是那個名存實亡的中宮之位?如果那姓薄的人回來了,咱們女兒的前程豈不誤了?”
“她回來又如何?”魏藉哂笑,走到庭前一株植根白玉花盆內的盛艷牡丹前,“牡丹為百花之王,而此品名曰‘魏紫’,是牡丹中的花後,我魏藉的女兒傾國傾城,國色無雙,好比此花,豈是那些個凡花俗糙能夠企及的?”
魏夫人搖頭:“那可是薄家的女兒……”丈夫she來眼芒如刺,她瑟縮吞聲。
“今日在御書房,皇上答覆太后時,稱其‘薄家姐妹’,這足以說明皇上心中已不視薄年為後。”後宮裡恁多朝中重臣的女兒都不能獲得帝寵,一個死囚之女又能掀起多大的風làng?薄相,你若在天有靈,不妨保佑你的女兒莫要太快消亡。你還要看著,你的女兒是如何向我的女兒伏首屈膝。
第九章[本章字數:2245時間:2013-03-2723:21:53.0]
尚寧行宮。
行宮發現感染者後,將冷宮劃成了隔離區,所有感染者均抬進這處,御醫到來前,司藥司幾個稍通醫術的宮女輪流值守。
行宮內侍省監王運站在門口,望著在院中煎熬藥湯的粗衣女子,眼神複雜,兩條腿幾經提試,硬是邁不過那道門檻。
早年,他與義兄王順都曾受過薄相的大恩,但在薄家傾垮過程中,他們兄弟卻不曾施過任何援手。久負大恩,心債難償,這三年他從未出現在薄家姐妹面前。
這座行宮裡曉得薄家姐妹存在的人寥寥無幾,禁苑前的侍衛與衣食的供給,全由他一人負責調派。他先前曾在紫晟宮當差,自然識得薄年,卻並不知薄光以小宮女阿彩的身份行走行宮各處,直到這場夏疫襲來。
“王公公最好莫要不帶面巾地站在那九,順風處最易吸染疫毒。”薄光打室內走出,迎頭瞅見了他,道。
王運施禮:“四小姐安好。”
“王公公客氣。”薄光扶了扶臉上的巾帕,“我們姐妹的臉都遮著,倘若京中的御醫到了,就說我們只是在家學過幾天醫術的打雜宮女就好。”
“其實京中的御醫已到了,老奴正是來向皇后……”
薄年端下爐上的藥罐,傾倒排列在爐旁小几上的空碗內,道:“此地沒有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