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花開得好好的,幾時招惹你了?”薄年把這隻摧花辣手拍掉,“縱算把人拿回來,投放到牢里不到半日就有成了死口,有什麼用?”
薄時不服道:“可查那人的身份來歷背景,總是能有一點蛛絲馬跡。找不到人,連這點機會也沒有不是?”
窗外廊下,薄光站在含笑花的花影里,回眸道:“左右瀏兒的危機已經過去了,既然工匠找回來必成死屍,容他多活兩日罷。”
薄年看著今日恰穿了一襲粉紫長衫的幼妹,與身畔的含笑花人花合一,不分軒輊,不禁微微怔忡。
薄時啐道:“你倒是仁慈,殊不知那些人的險惡居心……”
緋冉悄聲道:“魏昭容向這邊來了。”
右前方石子路上,魏昭容徜徉漫步,左邊有宮女高執芙蓉傘,右邊有太監輕搖檀香扇,後有四宮女各自托著消暑的新鮮瓜果亦步亦趨。僅是遠遠看著,那一股子逾越了昭容規制的氣派便公告天下般bī人而來。
“容妃娘娘在這裡納涼麼?”
魏昭容到了近前,越見妝容jīng致,衣飾華美,美目悠然掃視一圈:“是個好地方,既然被容妃娘娘提前占了,我也只有在這太陽底下受些曝曬了。”
薄年柔荑撫鬢,優雅淺哂:“魏昭容雪肌玉骨,清涼無汗,自是不需要這清涼居多事。本宮自生了二皇子後身子臃腫肥胖,懼熱也是人之常qíng。”
容妃娘娘生子後一改薄瘦體態,偏偏腰際纖細依舊,襯得身姿婀娜,步步蓮花,後宮諸妃多有暗裡稱奇者,更猜度著是明王妃醫術過人,調養得當,多有通過娘家門路向薄光討教養生美體之法者,這已是人盡皆知之事。此刻薄年自謙臃腫肥胖,聽在旁人耳里,不啻炫耀。
魏昭容果然變了臉,左邊宮女擋口微咳。
隨即,昭容娘娘揚聲一笑:“後宮裡美貌的女人比比皆是,可混出頭來的從來不是只有一張臉。我朝的後宮中,還沒有一位廢后外加罪臣之女重掌鳳印的先例,更莫說這個罪臣還是被賜以自裁的死囚。至於身上流著死囚血液的皇子,更別妄想什麼前程,我若是容妃娘娘,這時該想著為自己和兒子找好後路,免得到時難看。”
薄年不疾不徐,道:“我若是魏昭容,這時該想著莫逞口舌之快,吃眼前之虧。”
“眼前虧?”魏昭容冷笑,“誰敢給我眼前虧?”
“頂撞上妃,目無尊長,本宮若是較起真來,命人掌你的嘴也無可厚非罷?”
魏昭容臉色疾變:“你敢?”
薄年黛眉輕掀:“你想試試我敢不敢麼?”
“你——”迎著那兩道幽冷的眸線,魏昭容口舌打結。她左邊的宮女眼光六路,看清了守在亭子丈許的諸多宮女太監,便知對方人多勢眾,眼前倘硬要嗆聲必有虧吃,遂又作輕微一咳。
“薄家是罪臣之家沒錯,但成為罪臣前,也不是沒有風光時候,否則本宮當年又怎成了皇后?本宮雖從不曾對往日戀戀不捨,但卻願於以過去為鑑,使自己珍惜眼前。今兒個既然碰上了,我願拿自己的心得與魏昭容共勉:有薄家的前車之鑑在,還請諸君小心做人,忌驕忌縱,與人為善。”
“你……不過才得意了幾日,便敢在本宮面前如此狂妄,總有一日,本宮看著你哭!”最後一句話,魏昭容近乎於咬牙切齒。
“本宮等著。”薄年淺哂。
魏昭容率手下人匆匆撤防。
隱在窗下忍了多時的薄時探出頭來,問:“正如你所說,你是上妃,此時縱算送她幾個耳光也是她咎由自取,為何輕易放她走了?”
薄年慢條斯理地剝淨一枚蓮子,道:“倘若沒有魏氏父女的chūn風得意,我們又如何回到這裡?她躁狂囂張一日,這後宮就需要我們一日。今日懲戒了她,太后自是拍手叫好,可對我們又有什麼益處?在我們的羽翼還沒有qiáng韌到脫離‘她’人掌控前,魏氏的放肆就是這層保護殼,不可或缺。”
薄時恍然頓悟:“這曾為一國之母的人,度量就是與我這一府的主母不同,小女子甘拜下風,小光你說是不是?”
“德王妃言之有理。”方才,薄光身處花葉茂密的含花笑後,渾然一色,遠觀者難以發覺。她這一躲,無非與薄時所想一致,無意向魏氏行見勞什子的禮。可是,觀二姐兵不血刃使魏氏不勝láng狽,她竟無一點快意。“突然想起有個民間偏方需要向江院使請教,我去太醫院一趟。”
“你這藥痴,小心走火入魔。”薄時笑道。
她回個鬼臉,左右張望了一下,選擇了清涼居後面的近路。
聽著幼妹腳步聲遠了,薄時方幽幽道:“每每看著小光,我很難不去心疼。”
嘿,心疼不用,姐姐們把計劃和盤托出就是。清涼居後窗下,蹲坐在花叢中的薄光好不得意。直到現在,她們還將她當成小孩子樣瞞著,不透一點口風,她偏要繼續聽這牆角,直到對所有事心知肚明。
“一旦時機成熟,我會助她與明親王離緣。”薄年道。
“進府容易出府難,更何況大燕皇朝是胥家的,縱使她離開了明親王府,又焉能真正擺脫明親王?”
“一定會有法子的,就如我當初助她以平妻之位進府,一定找得到機會。”
“機會?”薄時冷嗤,“如果你說得是你利用了那人在昏迷間感觸到小光氣息後心防最弱時候趁虛而入,重溫舊夢,這種事絕難有第二次。”
什麼……東西?薄光聽得怔忡。
薄年白她一眼:“只有你才喜歡故伎重施。”
“依我看,擺脫明親王不是沒有法子,那便是你來製造可能助小光給明親王戴個天下第一頂的綠帽子,而且這帽子是天下第一人給他的。如此,為這世上最狂妄的兄弟創立了鬩牆的機會,也為我們出一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