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瞳心旋起疑霾,眸線幽如寒鏃。
“皇上對薄光來說,是知己,也是兄長,承皇上錯愛,還願接納薄光這般一個殘花敗柳,薄光除了感激,還有仰慕。”
“……”他豁然頓朗:門外應當是來人了罷?十幾日前,他曾接到過德親王來信,信中細述薄光在尚寧行宮言行,中間便有她誘其在皇兄面前失言受責一事,德親王囑他“戒防女成為我大燕禍患之根”……那時還曾暗嘆懷恭吃虧之後那般斤斤計較,著實不像昔日豪氣磊落的德親王。沒想到,今日自己即被故伎重施,步上後塵。
可是,以自己引以為傲的聽力,為何……
隨即,他一悟再悟:怎能忘了眼前小女子最擅長的術技?卻不知,她是在何時用了手段,阻礙了堂堂明親王的警知?
當然,此刻門外傾聽者,也絕非有意聽人牆角。
回京後連番處理幾樁緊急政務,已有幾日不曾見面。想到薄大人今日新官上任,皇帝陛下連在大殿處理朝政的間隙,眼前亦不時划過佳人伏案疾書的模樣,下朝後忍無可忍奔赴宗正寺尋獲芳踏。豈料方近後堂,他第一眼便見明親王的貼身侍衛林成在堂前左右踟躕,不快感油然浮起,遂大踏步到了門前,瞳光厲止林成報訊,預備闖門而入,抬起的手掌卻在聽見胥允執的話聲後截然收止,順便聽進了門內的三言兩語。
“臣弟恭請皇兄聖安。”胥允執率先拉開兩扃,參見來者。
“平身。”兆惠帝面色溫和,“允執也來看望小光麼?”
後者一笑:“臣弟只是路過。”
前者喟然:“這麼巧的路過,朕很羨慕。不像朕,還須特地節縮出時間,方能來見小光一面。”
“皇兄日理萬機,臣弟焉能與皇兄相比?”
“你從小就不會與朕比較什麼,朕深知如此,反而願意將你喜歡的事物讓給你,直到你不再喜歡。”
“皇兄……”
“朕不惜如一個遲暮老者般一再老調重彈,是為了提醒,允執是親王,小光是御詔,也是朕即將迎娶的女人,你該避嫌。”
“……臣弟告退。”
“送明親王。”
這兩人素日皆非多言喜笑的主兒,此時介一個語氣平淡,一個神qíng孤寂,攪裹得方圓數里的空氣悚悚生寒,好不蕭條。
兆惠帝回身,猝然撞時一雙烏黑圓眸內,不禁低笑:“這麼專心看著朕,是發覺自己對朕已是qíng根深種了不成?”
她報以苦笑。
“怎麼?”兆惠帝走上前來,抬起那張幾日不見便覺睽違的秀靨,“莫不是朕來前允執還對你說了什麼惡言?”
她搖頭,唇間幽幽嘆息:“微臣在想,皇上對明親王是否太過嚴厲了呢?”
兆惠帝稍怔,默了須臾,淺聲問:“你在擔心允執麼?”
第三章[本章字數:2563時間:2013-09-1811:49:49.0]
她困鎖蛾眉:“如何不擔心呢?試想……”
拘在腕上的力量倏然收緊,她受驚揚首,對上了天子的沉暗雙眸。
他唇遞到她耳邊,問:“到了今日,朕和允執之間,你擔心得仍然是他?”
“什……”她驀地有所領悟,哭笑不得,“皇上誤會了。”
“為何是誤會?”他長眉聚結,“你方才不是認為朕苛責允執……”
她忍俊不禁:“皇上吃醋的樣子真是新鮮,可惜小光對丹青不甚jīng通,不然描繪下來,借著皇上的千古聲名,誰敢說不能成為千古名作?”
“你你……”她酒窩滴旋,瓠犀半露,這個模樣,他還如何龍顏震怒?
她竭力斂顏,正色道:“微臣的擔心,與兒女私qíng無關,而是來自薄尚儀抑或薄御詔的憂忡。微臣忝居內宮女官高位,固然仰賴皇上、太后恩典,也從不敢玩乎職守,時時潛心領悟為臣之道。皇上想,明親王爺是何等樣人?普天之下除了皇上、太后,誰能令其低首?皇上剛剛在微臣面前未給明親王面子,必定使他受挫極深。微臣身為掌管內外命婦禮儀引領、經史教學的最高女官,擔心皇上和王爺方才間的不快,引發朝堂風氣生變,更讓那些見不得皇上兄弟和睦的人趁虛而入。”
兆惠帝略作思吟,莞爾道:“聽小光這麼說,倒顯得朕腦中儘是一門子的風花雪月,小家子氣了。”
她目生不解:“是微臣多慮了麼?”
“不,適時提醒朕之言行舉止,本就是御詔之責,何況小光思慮得極有道理。方才朕面對允執時,是過於急躁了些,朕和允執自是不會將之放在心上,但為了堵住那些見風使舵的小人口舌,回頭朕尋個名目重賞明親王府罷。如此,小光也不會過於自責了不是?”兆惠帝笑道。
她放下心來,道:“謝皇上體諒微臣處境。”
這點不快,當然動搖不了兩人的聯盟基石,但是滴水穿石,就要這般一點一滴的累積融匯才好。
“案子辦得如何?”兆惠帝信手拿起案上一本宗卷,“可遇到了什麼難題?”
她眉觀鼻,鼻觀口,背書般回應:“承蒙皇上看重,微臣這個門外人正在埋首苦讀,力爭兩日內先將這些堂審記錄讀通,改日上堂聽審,也不至於手足無措,怡笑大方。”
兆惠帝長眉微掀:“朕聽著,怎麼好似有股子怨氣?難道二哥qiáng小光所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