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早在尚寧行宮便是你的人了罷?”兆惠帝淡哂,“朕早該想到,如若沒有人悉心關照,三載的囚禁歲月怎會將你們禁得越發嬌艷?光兒,沒想到朕也有一日被美色所惑,忘記薄家人的本質。”
薄光輕笑:“薄家人的本質是什麼?在皇上看來,家父是不是該聽信梁公公所說擁旨自立?不該以為你是一個治世的明主?不該在善親王起兵時助你平定叛亂坐穩江山?”
“唉,光兒雖然聰明,卻愛鑽牛角尖呢。朕在醒來後,聽他們稟報了康寧殿的一切時,誠然是驚詫的。但朕更明白,縱然沒有那道遺詔,依你父親的秉xing,依薄家當時的聲勢,他早晚也會挾持朝政,自尋死路。朕殺了他,卻沒對他的後人趕盡殺絕,正是因為他曾經的功勳卓著。朕不欠你的父親,不欠薄家。”
這是哪裡的qiáng盜邏輯?薄光看著這個男人,很奇怪自己竟然曾經差點便愛上他,曾經因他對自己的好心生不忍。
“光兒,你始終是朕最喜歡的女人,否則朕不必為迎你進宮費盡心機。你此時放下執念,朕仍然願意接納你,縱使你想朕立瀏兒為太子,也不是不可以……”
薄光心中狂笑不止:看罷,這個男人居然在為她畫餅充飢。
“光兒……”
“你不要叫我!”她目透譏誚,直至厭惡,“你真真令我噁心!你畏懼家父的的萬丈光芒,害怕與他同立於世,你不敢挑戰,也無法超越,到頭來,只得動用惟一高於他的皇權為自己博回兩分尊嚴。”
“閉嘴!”這些話,無疑是觸著了帝王的底限,“你真真是放肆!”
她冷笑:“你聽慣了萬歲萬歲萬萬歲,聽不進實話了麼?”
兆惠帝長目內戾氣密布:“你再多說一字,那邊兩顆人頭立刻落地。”
她一窒。
天子眯眸:“跪下,向朕請罪。”
鸞朵美目怒瞪:“我先劈了你這個混帳皇帝……”
“啊!”
“呀!”
兩聲慘叫,王運、緋冉腹上各被暗衛狠踹一腳。
“跪下。”天子道。
薄光雙眸向那方投去,視線緩緩抹過王運、緋冉兩張臉上的累累傷痕。
“哈哈哈……”王運突然大笑,“咱家一個少了一截的殘人,被人當成怪物看了大半輩子,現在能得主子這麼心疼的一眼,死了值了!緋冉,咱家先走一步,你也別給主子當累贅!”
他挺頭,向最近的殿柱奮力撞去。
緋冉冷不丁駭呼:“明親王,你縱然不看四小姐曾經愛你一場,難道也不看她曾因你失去一個孩兒麼?”
八二章[本章字數:4521時間:2013-12-2008:42:52.0]
緋冉的話,為殿內帶來極為凝固般的寂靜。
有兩個人等得正是這個時機。
鸞朵渺如輕煙,不過瞬時,看押緋冉的兩名暗衛即無聲倒下,藏在靴內的短刀現在指間割斷緋冉身上綁繩。另外兩名侍衛方yù阻截,分別被其兩中正中腰間xué道,飛出丈許,人事不省。
王順迅如閃電,雙臂接住了兄弟撞向殿柱的身軀,一個翻滾,借勢飛出窗外。
還不及眨眼之間,形勢倒轉。
這個變化,薄光沒有意外中的驚喜。她相信自己的那一眼能夠傳遞足夠的信息,使這兩個從宮裡的奴婢、奴才的最底層爬到今日位置的宮人為自己製造出一線生機。
不管採用什麼法子,活下去就好。
胥允執盯著她,問:“緋冉剛才所說‘失去一個孩兒’是怎麼回事?”
她淡哂:“不曉得。”
“不曉得?”
她無意與他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一逕傾耳聆聽窗外動靜。
“你曾經懷過本王的骨ròu麼?”對方對這個問題卻分外執著。
她視線淡淡掃去,似笑非笑:“明親王,你不覺得到了這個時候,與我討論這個問題有些奇怪麼?”
“到底有還是沒有?”他執求一解。
她眉梢稍挑:“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本王有權知道。”
“有權麼?”她品味其語,倒是難以否認,唇邊溢出淺笑,“也許,你是該曉得你曾經有一個尚未成形卻從來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兒。”
胥允執捏握在劍柄的手背上青筋浮凸,切齒問:“你回京後,為何從未告訴過我?”
“因為我在等這個機會啊。”她笑,“這若是一樁舊聞,今日便不足以震詫住你,我便救不了人了不是?”
“你……”他目內血絲乍現,“你連自己死去的孩兒也可拿來利用?”
她掩口低笑:“你真會講笑話呢,明親王。那不過是個死去的胚胎,就如你我死去的愛qíng,如今提起,無非一個諷刺。他若有知,必然慶幸自己沒有成為這樁仇恨的祭品,也必然慶幸自己不必稱你這樣的人為父。”
她的語氣並不激烈,平緩得如在談論今晚的皓月當空,但字字句句,皆如利芒寒針。他一直知道她恨他,卻是第一次曉得,當她的恨與愛無關時,竟是這般冰冷刺骨。
“從你回到天都城的第一日,你便從未想過與本王破鏡重圓,你心心念念於復仇,緊緊握住過去,從不思及幸福的可能,若你有一絲的柔軟,本王也願還你千倍的嬌寵……”動身趕往尚寧城接她回天都前,他按捺著胸中即將滿溢而出的狂喜,將嫣然軒布置一新,思及重逢,哪怕她委屈吞淚,幽怨滿腹,他也願用柔qíng融化。但她回之的,是一身的淡漠無謂,不著痕跡的拒絕排斥,“你先拿全身的刺刺得本王無法靠近,再在本王腳下布滿荊棘。你我走到今日境地,不是本王一人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