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燃了”良皇后指了指才身後燭台,鳳眸慈柔凝視這張憔悴俊臉,柔聲道。“寒月,你先須堅持住,她才能熬得過去。快去梳洗梳洗,到偏殿小睡一下。”
“謝皇后,臣告退。”他站起身時,高大身軀竟一個失穩虛晃,定立了稍頃,方旋開雙踵,緩緩退下。
良皇后日眺頎長背影不見,方幽幽嘆息,“皇上,臣妾試了小狐狸的鼻息,的確微弱得近乎不見了,不能有別的法子麼?”
“有。”陵睿帝氣沉語重。“要看寒月有沒有那份心力。”
“這是巫冥符,把它揣在懷內,你雙耳能聞冥語,雙目能見冥使。這七天內,一旦入了夜,你一刻亦不得離小狐狸身邊。若見冥使來到你須用盡你所能用的方法守護住你想想守護的。這種事,別人無法幫你太多,因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你更迫切地想把她留下。屆時,這間偏殿裡,將是你一個人的戰場。”
良皇后將一角紅符送來,叮囑時,唇勾鼓勵淺笑,背過身後,卻憂色立現。這等事,於任何一個凡人都如蚍蜉撼樹般的難,如何不教人憂心?茲此後的七夜,每一夜都是一道關,這兩個孩子要如何化險為夷?
第一夜,第二夜,兩夜皆平靜無瀾的度過。
這兩日,秋寒月只會在日頭高懸的午時打坐調息,其時把靈兒置在胸前,連同皇上、皇后的巫族戒環一併護持左右。
第三夜,暮意將至前,他已覺心頭重跳,眼瞼泛緊。隨夜色愈來愈深,心率愈疾,眼瞼愈繃,他拔出腰中軟劍,按著懷內小軀,挺身凝顏,眙眸而立。
榔,榔,榔。夜過子時,更鼓敲響,萬籟皆寂,萬物皆伏。
嘩,嘩,嘩。鐵鏈聲近。
嚓,嚓,嚓。巨足聲切。
“道有死魄,虛緲兩界,不知所歸,當勸當告!”
“路有亡魂,,戀取陽世,躑躅於此,當索當羈!”
這前言後語,縹緲隨風,時虛時實,且斷且續,無根無樁,無來無往。緊接其後,段內所有宮燈皆明滅閃跳了燈花一個,隨即,兩道丈高形影巨步踱入,一黑一白,挾來了風寒刺骨。
“落魄何在?遊魂何處?速來速來,當歸當歸,今世莫留,來世可追!”
兩差各出巨掌,其上指長五寸,甲長半尺,直攫秋寒月胸口。
五十五、冥差的勸誘(VIP)
人於鬼,管他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幾乎與生俱來皆有一分畏意在。
秋寒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一日會與鬼斗。
偏殿內,燈火如晝,照得見殿內每一處的雕龍畫鳳,jīng刻細描;照得到每一角的偏私yīn暗,分毫畢現。同樣,亦使他清清楚楚地與直門對上兩張鬼顏,以及環圍於周身的由這兩隻龐然大物攜帶來的森森寒意。若說此刻他依舊從容泰然,處變不驚,便是恭維。
可是,他無法後退,當懷裡揣著的身小體輕的小東西的重量勝過自己的生命時,他便無法後退。
兩隻鬼掌伸探到胸前,要得不是他這其活人的心肝脾肺,卻比取他的心肝脾肺更讓他不能承受。
“我妻一息尚存,鬼差此時索她xing命,豈不是枉害人命?”
黑、白兩冥差身勢頓住,幽深四眸齊齊bī來,“你看得到我們?”
“我妻並不是壽終正寢,請二位手下留qíng,給她一個活命機會。”
“你當真看得到我們。”兩冥差一個提鼻嗅覺,一個閃目細察,稍頃疑道。“你分明是ròu體凡胎,為何身有異力加持?”
“在下的確是凡人,但在下也曾聽聞凡陽壽未儘自絕xing命者,yīn界尚不容其魂魄前往閣殿轉生。況我妻xing命未絕,二位尊者何以要索她魂魄?”
“她是你妻子?”兩冥差異口同問。
“是我的妻子。”
“她怎會是你的妻子?她是…”兩冥差面面相覷,各自沉吟,又各嘆了一聲,道。“她或許是你的妻子,但她終歸也要走上這條路,你縱然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敢問二位尊者,她的陽壽可盡了?”此話只是拖延,不管對方答得是“盡”,或“不盡”,他都難免一拼。
“她並非凡人,陽壽非我等所窺,但…”
“既然陽壽未盡,二位便不能將我妻魂魄索走。”
“她此際魂魄已然游離於命宮之外,我等須將她帶往閻殿,聽憑閻王安置。”白衣冥差道;“你與她今世之緣,隨她今世身死,即作幻滅,你放她離去,成就她今世功德,也不枉與她結緣一場。”黑衣冥差道。
這等話,秋寒月不能領會也不想領會,道:“今日在下拼著一死,也要把我妻留住,二位若要索命,請先把在下索去!”
白衣冥差微慍,“你說這樣的話,好生糊塗。本差觀你額堂清明,元神俊秀,以為必有不俗悟xing,方有好言點撥,你也不想若與我等對上,怎會有你好過?”
“大膽!”黑衣冥差大怒。“冥差辦案,豈容你阻擋?若敢放肆,當真會將你一併索去,jiāo由閻王發落!”
“在世凡人,如有褻瀆上天、冒犯鬼神之行止,縱然陽壽未盡,亦可拘其魂魄押往地府受審吃刑。”白衣冥差苦口相勸。“所以,任何話俱不能隨口道來,閣下何苦與鬼神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