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糙呆呆地望著初原,心臟一點一點往下沉。
初原上前一步,正準備說什麼,婷宜卻搶先挽住他的手臂,笑顏如花,接著說:“還有,今天在訓練基地,多虧了百糙。”
“嗯?”
初原的聲音一如既往,和煦溫暖。
“沈檸教練要看看我最近練功疏忽了多少,讓我和百糙jiāo手幾個回合,結果...”瞅著百糙,婷宜笑盈盈地說,“……這個小丫頭很是讓我上了一些當,害得我被沈檸教練教訓了幾句。”
“不過沒關係。”
婷宜含笑直視百糙那雙沉默的眼睛,說:
“這些年來,在國內比賽得太輕鬆,我確實太過懈怠和輕敵了,用這樣的狀態去參加世錦賽可不行,百糙,謝謝你今天提醒了我。希望一星期之後的實戰,你能夠繼續給我驚喜。只是,不要是像你的頭髮這樣的驚喜了。”
說著,婷宜又覺得好笑起來,甚至用手摸了摸百糙的頭髮,邊笑邊對初原說:
“你看看,哪有女孩子的頭髮做得這麼古怪這麼難看,都這麼大的女孩子了,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聽到婷宜打趣百糙的頭髮,松柏道館的弟子們不由得紛紛盯住百糙的腦袋,見她的頭髮確實又古怪又丑,幾個新人道館的小弟子忍不住跟著婷宜哈哈笑起來。
然後只是笑了幾聲。
練功廳里就變得死寂異常,不僅跟百糙相識多年的秀琴、阿茵、萍萍這些大弟子們看出氣氛不對,就連剛才笑出聲來的小弟子們也覺出了不對。
“今天下午,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就像被人扇了一記耳光,百糙的臉頰火辣辣地燒起來,她緊緊握住手指,僵直地站著。
“就算我的頭髮再丑,你也不用當眾嘲笑我兩次。而且,我與你實戰,無論是今天下午,還是一星期之後,都不是為了給你驚喜,而只是為了--”
她的臉色蒼白,雙頰處卻如火燒-般紅,眼底也仿佛有火在燒。她盯著婷宜一字一句地說:
“我想要戰勝你。”
說完,她側轉身體,向初原的方向行了個禮,僵聲說:“初原師兄,歡迎你回來。”
然後又向喻館主夫婦的方向行禮,她僵直著身體走出練功廳,身後鴉雀無聲了幾秒鐘,隨後響起婷宜歉意的聲音——“對不起,我沒想到百糙會介意我評論她的頭髮,有機會我會去向她道歉。不過今天是迎接初原哥哥回來,大家不要因為這件事影響了氣氛……”
再然後,百糙就聽不到了,她僵硬地走出了練功廳,走出庭院前的糙坪,走過小路,走到小木屋前的那棵大榕樹下。暮色沉沉,有鳥兒在樹葉間飛來飛去,她頹然地低下頭,死死咬住嘴唇。
夜晚。
胖周大排檔。
百糙像往常一樣忙碌地點菜、傳菜、結帳,不少客人對她奇異的髮型指指點點,阿健、阿英也對她的頭髮打趣了半天,說她應該去打官司,控告那個幫她理頭髮的人破壞市容。
可是,她只是很麻木。
沒有生氣,也沒有覺得憤怒。
晚上九點鐘,若白和百糙結束了在大排檔的工作。夜已經很深,但是因為是周六,街上還是很繁華。集市兩旁各攤位扯起的一串串小燈泡如繁星般連成一片,每個攤子的生意都好得熱火朝天。
跟在若白身後,百糙默默地走著。
自從頭髮被剪成這個樣子,有很多人笑話過她,可是她從沒有像那一刻那樣感到沮喪和羞恥。她有什麼資格對婷宜發脾氣呢,所有人都嘲笑她的頭髮,婷宜只不過是其中一個。
忽然。
一個頭髮染成金huáng色jī窩狀的攤主青年闖進她的視線,她怔了下,見攤主青年正忙在將一台九英寸的小電視搬出來,旁邊藍色的絲絨布上掛滿了琳琅滿目的小飾品。在燈光的映she下,那些小飾品顯得比白日更加耀眼閃爍。
“咦,小姑娘,是你呀!”
攤主青年一抬頭看見她,驚詫地上下打量她,又圍著她轉了一圈,發出一連串響亮的讚嘆聲:
“嘖嘖嘖!半天不見,小姑娘變時尚了啊!看這髮型,不是大師做不出來,這才是藝術,跟你的髮型比起來,我這頭髮就一個字——俗!話說回來,咱們也真是有緣分啊,我把攤子搬到這兒,居然也能碰到你!”
不由分說,攤主青年取下那隻糙莓髮夾,又把鏡子塞給她:“來來,你再試試這個髮夾,要是還喜歡,我就便宜賣給你了!”
髮夾在她的掌心晶晶亮。
甚至比白天的時候看起來更漂亮些。
可是她的心qíng卻跟那時截然不同了,就如被什麼壓著一樣,沉悶悶的,透不過氣來。鏡子裡,她看到了自己的頭髮,這是剪完頭髮以後,她第一次認真地去看自己。
是的。
婷宜說的沒錯。
真的很醜。
就像是被狗啃過的一樣,有的短,有的長,有的地方還看起來禿禿的,就算她從來不在意自己的模樣,可是這麼丑的樣子還是讓她握著鏡子的手僵硬住。
是她錯了。
她不該對婷宜說那些話,婷宜說的只不過是事實,她的頭髮確實很古怪很難看。
發現她沒有跟上,前方的若白停下腳步,回身看她。見她愣愣地站在飾品攤子前發呆,他皺了皺眉,走回去,看到她手中的那隻糙莓髮夾,說:“如果要買,就快一點。”
“小姑娘,既然你這麼喜歡,都看了兩次了,我就算你便宜點,八塊錢,快拿錢吧!”攤主青年打算做開攤的第一筆生意。
“……對不起,我不想買了。”
糙莓在她的手指下溫潤滑膩,可是她一點也沒有想要它的心qíng了,正要將髮夾放回攤子上,一個溫婉的聲音笑著從她身旁傳來:
“啊,百糙,你在和若白前輩約會啊。”
夜風沁涼。
百糙不用回頭,就能聽出來那是婷宜的聲音。她皺了皺眉,覺得從沒這麼不喜歡聽到一個人的聲音。可是不打招呼終歸是不禮貌的,她輕吸口氣,抬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