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我連連追問祖父,那下棋的人是誰?
祖父撫著我的頭,良久後才悠悠道出:風王和玉公子。
那時便存了一個念想,想親眼一睹那曠古絕今的棋局。
那棋局藏於皇宮當不是常人可看得,可疼我的大哥在他立下軍功金殿領賞時卻謝絕了所有的封賞,只要一紙蒼茫之局的棋譜以作妹妹的生辰賀禮。於是我在十二歲生辰那天終於看到了那局蒼茫棋。
那局棋跟我以往所看到的所下的棋局都完全不一樣。沒有驚險沒有謀算沒有殺伐沒有敗亡,整個棋局只有一片祥和。那是一局讓人看著便心境平靜憂惱皆去的棋,黑子一百二十五顆,白子一百二十五顆,大氣雍容平和淡定的縱橫於棋盤上,最後也共存共融於棋盤。
那一夜,我照著棋譜擺下那局蒼茫之棋,擺完了,我卻落淚了。
我不是為下棋的兩人高絕的棋藝,也不是為這局曠世難逢的棋,我為的是那兩個人。能下出這樣的棋的兩個人,他們必是才智、心襟、氣度與念想都一致的兩個人,最最重要的……那必是心魂相契才可為!
這世間,人有千千萬萬,仇恨的喜愛的陌生的熟悉的,可即算是與你骨血相連的至親,所思所想也未可能與你一致,終其一生,也不可得一個心魂相契的人。而他們多麼幸運,可以相遇,可以下出那樣令後世驚嘆的棋局。
那一夜,我心中被一股不知名的qíng緒所控制著,淚流不斷,只是模糊的想著,我也要找到那樣的一個人。
三年後,我設出了一局玲瓏,祈盼著解局的人。可當整個華州都無人能解時,那一刻,一股天地俱空的孤絕將我籠罩,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仿如孤身置於冰雪茫茫的荒原的恐懼與寒冷。難道我竟找不到那個人嗎?華州沒有,可天地何其廣,那個人一定在的,只是還沒有來到我的面前。
我繼續的找尋,我繼續的等待,六年的時光便如指間的流水嘩啦啦的流過,除了一片cháo濕再也沒有留下什麼。
蒼茫之局本應是息王與朝晞帝下的,可最終結局的人卻是風王與玉無緣。
而我的玲瓏,或永無人來解。
我起身,罷了,罷了。
或許真有這麼一個人,可我與他卻終其一生都無緣得見。
“三妹,三妹。”
恍惚間似乎有人在喚我,轉身,卻見園中緩緩走來兩人。
那一日的陽光是異常燦爛的,金huáng的薄輝灑下,鍍得天地灼亮而明麗,卻在那兩人面前暗淡了光華。
“二哥。”我移步走下亭階,看著沐在金陽下的兩人,第一次,覺得二哥生得過分好看了,恁地便輸了身旁那人一股內斂清和的氣韻。
“雲cháo,我妹妹蕭玄。”二哥以他一貫簡潔的方式為我們作了介紹。
我向那人微微點頭一笑以示招呼。
身材高大的人卻有一雙儒雅的眼睛,很亮卻看不到底,那雙眼睛看著我有片刻的失神,但也只是片刻。
“紫騮踏風chūn衫薄,傾城滿道盡檀郎。驚風落霞不為名,喜來悲去皆因玄。”低沉的嗓音很是動聽,卻也只是純然的念出不帶絲毫qíng緒,“原來是真的。”
我再次勾唇微笑以示謝意,這些話我也有聽過了,畢竟這華州城到處都有這樣的傳言。
“我們去亭子裡坐坐,三妹曬多了日頭會頭暈。”二哥道。
聽這話我瞅一眼二哥,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我先天體弱,但也不是風chuī就倒日曬便融的。
三人步入亭子,雲cháo一眼便看到玲瓏。第一眼,他的眼睛微微一睜,那一瞬,我卻覺得仿似二哥的寶劍出鞘般發出的錚錚龍吟。第二眼,他的臉上閃現出震驚的神色,似乎見到了世間絕不可能見到的奇蹟。第三眼,他的神qíng已是不可抑止的狂喜,似乎尋著了尋了千千萬萬年卻在這一刻從天而降的寶物。那一刻,我的心急劇跳動,仿如金鼓密捶,漫天襲來無處可避,激烈緊促的就要破腔而出卻無力可止。
“蒼茫局定人在何?徒留風流引後人。莫話百世問頃刻,半片冰心待君合。”他輕輕吟出,幽幽似從亘古傳來,漫天的心跳鼓聲忽漸漸緩了漸漸消了,天地萬物俱隱,我站在白茫雪原,暖日融融百花盛開,他站在我的對面。
他終於來了嗎?
“雲cháo,你來解這玲瓏看看。”二哥的聲音響起,雪原消失,我置身於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