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風青冉,杜康那七qíng不露的面孔上終是流露出眷懷之qíng。“風王的七個兄弟自然都是人中之龍,豐四更是被譽大東第一人,可在我看來,他遠不及青冉公子灑脫,青冉公子才是真真正正風標絕世之人。”
聞言,久遙略感驚異,不由抬眸看著他。
杜康這刻眼睛望著遠處,眼神中儘是追憶,顯然他的神思已飄回了昔日。
“公子當年沒能回去找迴風王,是因為他被亂兵yù斷了一條腿,垂死之際被當年還只是一名百夫長的劉善所救。劉善待公子視若己出,公子亦視他如父,因此當年亂世群雄里劉善雖是才gān最為平庸的,但有公子助他,他一個小小百夫長也變成了坐擁青、雍兩州的雄主。”
久遙聽著,忍不住開口追問:“那……他們兄妹又是如何相認的?”
“公子打出名聲後,曾布告天下找尋浦城失散的妹妹,風王當年只是幼兒不知道詳qíng,但陛下怎會忘記,當年雖是當掉了襁褓里的玉環和銀鏈,但一直留著襁褓,那便是相認的憑證。只是 ……”杜康輕輕一嘆。
“只是什麼?”久遙忍不住追問。
“陛下看到布告後便將身世相告,風王思量後派南宮秀送信與公子,而公子得知親妹為當世名將,他當即大笑開懷,道“從今可放心也”便燒毀信件,再不提兄妹相認之事,是以天下間只數人知曉他們的關係。陛下兵圍青州之際,曾私下寫信與公子,想以他們兄妹之qíng勸服公子,公子斷然報絕,道“生不做叛臣,死亦為雍鬼”而死守青州。爾後城破,公子不惜xing命,與陛下道“汝當殺我,才可坐穩江山,才可斷雍王舊部之念”。”杜康說到此,眉目飛揚,顯是對風青冉敬仰至極。
久遙聽得怔怔出神,好一會兒才嘆道:“這風青冉確實瀟灑果斷,不愧為亂世英豪。”
杜康聽得這話,不由轉頭看他一眼,“當年雍王帳下良將能臣寥寥可數,自是無法與陛下他們相比,不但八兄妹個個名將,其部下亦是英才濟濟,所以當年戰到最後,公子是無將可派,無人可用,青州才是城破人亡。”
久遙聽到這已是明白了因果,忍不住長長嘆息:“是以為免兄妹生隙,最後是她親自殺死親哥哥?”
杜康點頭,目光變得沉鬱悲傷,“那日傍暮,夕陽紅得像血一樣,公子就坐在窗前,窗外有一樹梨花,白得像雪,她推開院門進來,那是他們兄妹第一次相見,亦是他們兄妹的死別之期。她用的是鳳痕劍,公子的血濺上梨花,那時刻她的神qíng……就仿佛是殺死了她自己。而這些年,我恨著她,又守著她……到了今日我卻只願她餘生能得歡愉安寧。”
久遙心頭生出複雜的感覺,怔怔看著杜康。眼前的人欣長英挺,武功高qiáng,本是一個許多人都會敬佩欣賞的優秀男兒,可他摒棄這世間的繁華與yù念,冷漠而沉默的做著一個女人的影子,一生以她之憂歡為己之憂歡。
“你何以待她至此?”
杜康沉默,許久後,他才沉聲道:“我自幼即被劉善選為青冉公子的死士,本是命若糙芥之人,可公子待我親厚如兄弟。他死前不許我跟隨,把我託付給他的妹妹,也把他的妹妹託付給我,讓我們彼此依存。所以我與她同命,她痛我亦痛,她悲我亦悲,年年月月的累加著,若有一日她再也無法承受時,我便一劍帶她離開。”
久遙震駭無語,呆呆看著杜康,心頭腦中,混亂一片,杜康轉回頭,看著久遙,那漠然的面孔上有一雙亮如冷電的眼睛,“你刺她一劍,她面不改色,不是她冷心冷血,而是她已習慣了世間一切的疼痛苦難。”他說完這句話後,再不理會久遙,逕自離去,轉眼間便消失了背影。
十二、悲歡一線隔5
英壽宮裡,久遙呆呆站立許久,然後彎腰拾起那株紫芍,又尋來了花鋤,將紫芍種在庭中的花壇里。灑了些水,洗淨花瓣上沾著的泥塵,看著亭亭立於土中的芍藥,暗想或許到明年,這花壇里便會開滿了紫色的花朵,只是明年他又在哪呢?
拍了拍手,他轉身走出英壽宮。
穿過重重庭院宮闕,來到了鳳影宮前。抬首仰望眼前華麗氣派的宮殿,想著曾聽人說過,此宮的格局、內里的擺設一一比照帝都皇宮裡的那座鳳影宮。其實不止風王宮,聽聞其他各州的王宮亦都是比照帝都里各王曾經居住過的宮殿,日後史書將如何評價大東的開國之君暫還不得而知,但他待其弟妹的qíng義倒真是無話可說。
鳳影宮前的侍衛及侍從看到階前立著的人皆是一愣,他們自然知道這是清徽君,可請徽君雖是風王的夫婿,卻從未來過鳳影宮。一時左右都還在猶疑著是先稟報風王還是直接迎他入女王宮中時,久遙已逕自跨入宮門。
久遙雖是不曾來過鳳影宮,可他已聽得有鳥鳴之聲,循著聲音他逕往裡走,不一會兒便到了風獨影的寢殿前。
殿前庭院裡一株高大的梧桐村,村上棲著一隻通體青碧的美麗大鳥,一雙金色的瞳眸蘊著熠熠明光,顧盼間如冷電四she。眼見著久遙前來,那青鳥張翅飛下,直撲向久遙,沖他“嘎嘎”啼鳴,極是親熱。
久遙看著青鳥不由微微一笑,“想不到你我還有相見之日。”一年多的日子,已讓當日東溟海邊上的小鳥長成了大鳥,此刻身長三尺有餘,羽翼豐盈,利嘴鐵爪,已頗有猛禽風範。
青鳥一邊鳴叫,一邊圍著他繞飛數圈,仿若在歡迎他。
“好了,好了。”久遙笑著揮揮手,青鳥才是飛回梧桐樹上。
穿過庭院,步上台階,從敞開的殿門便可看到chuáng榻上怔坐出神的人,那抱劍而坐的孤傲姿態,瞬間灼痛了久遙的眼睛,胸勝如有無形利刃翻攪,一陣陣的撕痛,卻看不見鮮血。
腳步聲驚動了風獨影,她抬首,一眼便看著了門口站著的久遙,頓時她抱劍的手緊了緊,可人依舊坐著,也沒有說話,只是冷然看著久遙。
久遙跨步入殿,緩緩走至風獨影跟前。
從宮前一直跟在久遙身後的侍從悄悄往殿內望一眼,見兩人神色都平靜,想來女王不會怪責,便又悄悄退下。
殿中兩人,一坐一站,一時皆無言。
久遙看著風獨影懷中的寶劍,古樸的青色劍鞘上雕著一隻鳳凰,鳳凰的目中嵌一顆鮮紅如血的寶石,形態栩栩如生,仿佛隨時便會展翅飛去翱翔九天睥睨萬物。
當日東溟海中救起她時,昏迷著她的手中依舊緊握著的此劍,想來這就是鳳痕劍。
她憑此劍征戰天下,建不世功業,她亦是用此劍了結她唯一親人的xi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