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當年將她託付他,希望他能守護她,讓她一生過得安寧,可他無能為力,他有負公子所託。
那至少……帶她走吧。
與其死在那些鼠輩手中,莫若他親手帶她走。
與其她餘生辛苦苟活,莫若他此刻就帶她走。
帶著她,他們一起去九泉。
這樣,他們便是同生共死,雖未能做到公子所託,但至少守住了對公子承諾……守護她,直至他與她生命的盡頭。
手伸過去,手掌按在她的頸脖,只要掌下施力……就可以解脫,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可解脫,都可擺脫這塵世的一切痛苦與艱辛,去九泉下找等候已久的青冉公子。
他的手掌按著她的頸脖,一次又一次想要狠心,卻一次又一次失了力道。
他看著懷中的這個人,看著那張黯淡的面容……他想帶她走,可他又捨不得她死。
她辛苦了半生,在他陪伴她的這七年裡,他卻不曾看過她有一日是活得毫無煩憂快活的。她為天下做了那麼多,天下還不曾回報她一日歡愉。
靜靜地看著,眼前忽起朦朧的霧氣,一滴淚珠自那雙永遠沉寂無qíng的眼睛裡滴下,落在風獨影的額頭上。
他的手掌自頸脖上移開,輕輕落在她的鬢旁。
“阿影,我帶你走,你可樂意?”他喃喃著,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眼睫,長長密密的仿佛墨蝶停駐,那是高傲qiáng悍的鳳影將軍身上唯一顯得柔軟脆弱的地方。
昏迷中的風獨影自然不會有回應,只是眼睫微動,眉頭舒展,就仿佛墨蝶輕輕顫動翅膀,即要翩飛而去。
他早已麻木的心驀然的痛起來,卻唇角一勾,那張沒有表qíng的面孔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她是樂意的。
撫在她鬢旁的右掌慢慢滑下,再一次落在風獨影的頸脖,將體內僅餘的真力蓄至掌心,左手牽過風獨影昏迷中也緊握鳳痕劍的手,將劍尖抵上自己的胸膛。
他答應了青冉公子要守護她一生,她也說過“若我有朝一日要走了,一定會帶上你,若我來不及帶上你,你儘管追來就是,絕不讓你辛苦獨活。”
所以……她死,他亦死。
他們共一條命,絕不獨活一個。
天地這一刻忽然變得靜極,心神這一刻亦平靜如古井,他閉上眼睛,能聽到他與她的呼吸,他與她的心跳——同步,一致。
當手掌扣下,當長劍刺下……他與她,依然會同步——邁上huáng泉。
“嗄!”
驀然,一聲嘹亮的鳥鳴驚破了天地的這份安靜,緊接著,山中頓時起無數聲鳥鳴,仿佛爭先恐後的回應著山外的那聲長鳴。
“風獨影!”
而後,一道響亮的呼喊傳來,如能上天入地,卻飽含著焦灼惶然。
山dòng里,杜康手一抖,在剎那以為是臨死前的幻聽。
“風獨影!”
那呼喚聲再次傳來,如此的清晰。
是他!杜康一震,是清徽君的聲音。也在這時,懷中的風獨影驀然動了一下,閉闔著的眼眸忽然顫動,似乎在沉睡中掙扎著要醒來。
“風獨影!你要拋下我嗎?”
夕陽如血輪緩落,晚霞如錦緞熾艷,久遙騎著青鳥盤旋於九天之上,衝著下方大山揚聲叫喊。這一路,憑著與鳥shòu的jiāo流,終於找到了這裡,他知道風獨影就在這大山的某處。
“風獨影!我本該與族人共亡,是你硬要救下我,是你硬要與我成婚,如今你卻要拋下我,讓我一人獨存嗎?”
他的聲音那樣的響亮,在大山間dàng起陣陣迴響,驚起山中無數鳥shòu,驚動了山中追殺與找尋的人,也驚醒了山dòng里的人。
風獨影顫動的眼皮終於艱難地睜開,露出靜謐如墨泓的瞳眸。
“久遙……”她的聲音輕如囈語。
“是他。”杜康應道,同時放開了手,心頭一松,卻辨不出是悲是喜。
風獨影掙扎著起身,在杜康的攙扶下走出山dòng。
“風獨影!你要拋下我,讓我再次一個人,從此孤鬼遊魂般苟活嗎?”
久遙的叫喊聲繼續傳來,dòng前的他們循著聲音,仰道望去,透過樹fèng,看見了半空上騎著青鳥的人。
他來找她了……
風獨影看著天空,鳳目里盈盈閃過一抹亮光。
是了,她還不能死,她qiáng行救下他的xing命,便該負責到底,那是虧欠著他的她唯一能回報他的——無論痛還是恨,都要與他一同走到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