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極抬手撫過她的眉心,“安心睡吧,四哥守著。”
沉入昏睡的人卻似乎聽到了,神色驀然舒展。
豐極看著安然睡去的人,舒一口氣,然後輕輕放下她的手,起身開啟殿門。
幾乎在殿門開啟的瞬間,久遙便轉身急步走過來,“怎樣?”
豐極輕輕頷首。
久遙立時奔入殿中,匆匆掠過時帶起一陣涼風拂過豐極的面容,有剎那仿似冰刀划過,割膚的痛,沁骨的冷。
豐極頓在門邊許久,才轉頭望向殿裡,看那個人連連柔聲喚著“阿影!阿影!”足見關心之切,本該為七妹心慰,可胸膛里卻似填滿了huáng蓮,又苦又沉。他凝視片刻,收回目光,抬步跨出殿門,殿前階下,太醫提著藥盒顯然已等候久已,他輕聲吩咐道:“把藥送進去,讓清徽君餵七妹喝下。”
“是。”太醫垂首應道。
步下台階時,豐極身形一晃,兩旁的侍衛立時上前扶住,“雍王!”
“沒事,只是有些累。”豐極擺擺手,仰首望一眼夜空,無論星月如何明亮,都不能改變天幕如墨。他默默站穩身形,一步一步走出鳳影宮。
鳳起青州2
自那日後,風獨影便一直沉睡著。
其間龍荼、石衍、柳都尉都自三石村回來了,言道山中刺客已盡數截殺,只是沒能找到杜康的遺體,雖沒有明說,但都知那樣的深山裡,屍身只怕是給野shòu刁了,三人只能遺憾回來。至於三石村亡故的百姓,忻城的府尹已妥善安葬了他們。
在風獨影沉睡其間,久遙每日卯時去紫英殿聽政,其餘時候便都守在鳳影宮裡。對於風獨影一直沉睡不醒,他倒是一點也不著急,每日細心照顧,餵粥餵藥從不假手他人,還時常與睡夢中的人輕聲細語,有時便捧卷書在chuáng前念著,更多的時候他chuī笛曲給風獨影,chuī的自然是那曲《解憂曲》。
豐極每日的清晨會來鳳影宮,查看風獨影的傷勢,號脈開藥,有他在,太醫基本只司煎藥一職了。他會呆到午時離去,那時刻正是久遙從紫英殿回來。
兩人都清楚對方是世間罕有的出色人物,也都承認對方無論是品貌還是才具都不可多得,可是……他們卻怎麼也無法彼此欣賞,即使面對面,也只是冷淡有禮的致意,如同是隔著一層透明的薄冰,彼此可以看得見,但無法親近。因此除非必要,兩人都默契地避開對方。
這日,豐極為風獨影號完脈,吩咐太醫改了兩味藥,等太醫離去後,他靜靜坐在chuáng前看著風獨影。她如此沉睡已有四天,毒已清淨,傷口也在癒合,她身體底子好,大約不久後便會醒來,而那時候……他心底輕輕嘆息一聲,然後自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短笛。
片刻,輕悠的笛曲便在殿中響起,清淡安寧,如同慈母口中哼出的搖籃曲。
一曲chuī完時,抬頭便見久遙站在門口,似乎已站了些時候。
見笛曲停了,久遙抬步入殿,先至chuáng前看了看風獨影,見她神色平靜的睡著,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拂過她額間的髮絲,仿佛自語般道:“希望她快點醒來,可有時候想想,或許她夢中才活得輕鬆。”
豐極撫著手中玉笛,沒有說話。
久遙轉過身,目光掃過他手中玉笛時,瞅見笛上掛著一枚半月形的墨玉墜。這幾天他白日黑夜的都守在風獨影身旁,自然也就對她的衣飾十分熟悉,前日宮女為她換衣裳時他曾瞥見她頸間以銀鏈掛著一塊玉,玉色雪白,形狀卻與眼前的一模一樣。他此刻看著豐極笛上的玉墜,胸口堵了一下,神色卻依舊淡然,“雍王看她什麼時候會醒?”
“睡足了自然會醒。”豐極淡淡道,將短笛收入袖中,“清徽君今日下朝要比往常早。”
“我不過代她坐在紫英殿上而已,朝政之事自有國相處理。”久遙也淡淡道,“況且有雍王在此,青州自然安然無恙。”
那日,叛軍首領谷仞領著數千殘部逃到了溱城,還未能想清是據守此城死戰到底又或是先行隱遁以待他日東山再起,城外便已被豐極派來的大將厲則行領著鐵騎團團圍住。驚駭之下,谷仞也只能緊閉城門,準備著與雍州鐵騎來一場血戰。
不想厲則行卻只是圍著溱城,並沒有一絲進攻之舉,反令得溱城裡的叛軍惶恐難安之外更是茫然,無奈此刻上天入地無門,只能聽天由命。至於浚城的叛軍,本不過谷仞留下的兩千餘人,聽聞了消息後,有些頓作鳥shòu四散,還有千餘賊心不死的襲擊溱城外的雍軍,想製造混亂給溱城裡的谷仞出逃的機會,卻被厲則行早早埋伏的三千鐵騎殺個gān淨,然後將浚城順順收回來。
所以這幾日,收到的稟報大都是各地安然,厲將軍依舊圍著溱城。
此刻鳳影宮裡,兩人不冷不熱的兩句後,已是無話可說。
豐極起身離去,走到門邊,瞅見龍荼守在殿外,訝然道:“你該回帝都去了。”
龍荼躬身道:“陛下命我留在青州。”
豐極聞言心底微嘆,知兄長關心七妹,要將最信任最得力的龍荼派在身邊,他看著龍荼搖頭道,“你回帝都去,大哥身邊不可沒你,把南宮秀召回來。”
龍荼頓怔了怔,抬頭看一眼豐極,又望了望殿內。
“杜康已不在了,七妹身邊的人除了南宮秀外還能是誰。”豐極嘆一聲道。
龍荼沉吟著,似乎在思考帝都的皇帝是否同意這個安排,想了片刻,他垂頭,“臣遵命。”然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