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早晨,兩人在牛家用過早膳後便告辭離開。
悄悄將一枚金葉放在新房裡,久遙背上包袱牽著風獨影走出月窪村,兩人緩步而行,路上遇著些村人,個個都看得發呆,只當是風獨影目光無意掃過時,那些人不由自主畏縮低頭,不敢再看。
兩人走出了月窪村好遠後,久遙忽然拉著風獨影站住,然後指向身後的月窪村,“阿影,你看。”
風獨影回頭看去。
村前的田地里,有許多男人正揮著鋤頭鋤地;田埂邊有些孩子在挖蚯蚓捉麻雀,有的背著籮筐扯豬糙,有的騎坐在牛背上要喝著;山路上有些人在走著,肩上扛著扁擔砍刀,去山裡砍柴;村子裡的婦人們,有的提著籃子去河邊漿洗衣物,有的抱著被子棉衣在屋前晾曬,有的在坪前垛柴,有的在打罵著不聽話的孩子,夾雜些jī鴨嚶嚶的叫聲……
淺碧山下的月窪村,是如此的平常,又如此的安寧。
“阿影,你十多年征戰,確實殺了許多的人,可殺戮只在戰場上,你帶給天下的是太平。天下的百姓,許許多多都如牛大娘一樣感激你,敬仰你!”久遙握住風獨影的手,聲音溫和而堅定,“月窪村的百姓,可以安寧地過著日子,那是因為有你,有你為他們征戰天下,有你為他們陣前殺敵千萬,有你為他們在朝堂上殫jīng竭慮……他們才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有這子子孫孫的代代繁衍。”
風獨影手一顫,回頭看著久遙。
“阿影,大東朝還有無數個海家村、月窪村,還有無數個海么叔、海麼嬸、牛大爺、牛大娘。他們可以安穩度日,耕耘自足。”久遙抬手輕輕撫著風影的臉頰,動作溫柔,可他的目光更溫柔,“你曾經說過,為了大東朝,為了天下百姓,你不能放下手中的劍,既是如此,那就為他們一直握著,握到你握不動的一天,又或者握到有人從你手中接過劍的那一天。”
那番話說完,風獨影沒有動,也沒有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什麼表qíng,而久遙也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看著她,溫暖的手穩穩落在她的頰邊。
許久,風獨影輕輕一笑,點頭,“好,我會一直握著的。”
久遙微笑,自包袱里取出一件青色披風為風獨影披上,“秋風寒冷別著涼了。”
以風獨影的功力自不懼這點寒意,可此刻她只是順從地披上,回首再看一眼平靜的月窪村,然後轉身,“我們走吧。”
“走之前,系上這個。”久遙卻又取出一根約莫寸寬的銀色綢帶。
風獨影不解,“系在哪?”
久遙抬手撫向她的眼睛,指尖柔柔拂過她長長的眼睫,輕喃道:“你的眼睛太亮了,平常人看一眼便生畏懼。”說著,他將手中銀色綢帶縛上風獨影的眼睛,在她腦後牢牢系住,“只有遮了這雙眼睛,你才不是那個統御千軍號令百官的鳳王,而只是個平常的女子。”
久遙如此動作時,風獨影並沒有躲閃,只是在眼睛被縛住後,那種什麼都看不見的感覺令她生出對於周圍無法掌控的恐慌,不由伸手想去解開綢帶,久遙卻在那刻握住她的手,“阿影,你相信我嗎?”
風獨影手一頓,然後放下,點頭,“相信。”
話落,並沒有聽到久遙的聲音,只有手被緊緊握了一下,心頭卻在那一刻感覺到久遙開心的笑容。
“阿影,我們走。”
鄉間小路上,兩人攜手而行。
一開始,風獨影每一步踏前都有些緊張,手緊緊地攥著久遙,可走過一段後,便慢慢地放鬆下來,任久遙牽著她不緊不慢前行。
轉彎時,久遙會提醒她方向;遇到溝渠時,久遙會拉著她一起跳過;過河時,久遙會彎腰背起她;路遇狗吠時,久遙扯著她飛快地跑,引得狗追得更凶,等好不容易擺脫了那隻狗,跑得氣喘吁吁的兩人又孩子似的哈哈大笑¨¨¨
半路上,他們在路邊的茶寮里歇息,久遙斟了茶水遞到她手中,她一邊印著茶水,一邊靜靜地聽著久遙與茶寮里歇息的路人們聊生計。聽他們說米油的價錢,聽他們說今年的收成,聽他們說家中婆娘孩子,聽他們說今天這日頭好¨¨¨也聽他們詢問久遙,為何他媳婦眼睛上繫著帶子,可是眼睛不好?聽著久遙微微嘆息地承認。又聽著那些人悄聲安慰著久遙,你家媳婦模樣兒生得俊,眼睛不好也沒什麼的¨¨¨
一路行來,久遙仿若她的眼睛她的手,替她看,替她做。
申時,兩人竟也走出了近二十里路,到了徠城。
徠城四面道路通達,來往客商絡繹不絕,是以頗為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