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孔昭已經驚沒法說話了。
前頭走著的傾泠忽然停步,看著方珈問道:“有書嗎?”
方珈一愣,然後明白過來公主是問她嫁妝里有沒有書,不由得搖頭。以書為嫁妝,古往今來也少有這樣的事。
“喔。”傾泠略有些遺憾,“我聽聞皇宮的琅孉閣里藏書無數,其中有許多民間不得見的珍本、絕本。”轉而又問孔昭,“從王府帶來的書收在哪?”
“我已整了一間小書房,書都放那裡。”孔昭答道。
“帶我去。”
於是這一日傾泠便在書房度過,直到huáng昏時方珈前來,道威遠侯夫婦等人入園行昏時禮。
傾泠目光從書上抬起,落在方珈臉上,還略帶茫然,片刻後才省起她說了什麼,眉峰略蹙,然後道:“你去和侯爺、夫人說,從今以後都省了這些禮節。”
“這……不妥吧?”方珈猶疑了片刻依道。
“為何?”傾泠目光又落回書上。
“第一,此乃禮制;第二,第一天即省此禮予以後公主威儀有損。”方珈道。
傾泠靜了片刻才重抬目光看著方珈,淡淡道:“這種繁文縟節可省即省。我雖是公主,但威遠侯於國有功,夫人年長我多多,於qíng於理,本該我向他們行禮才是。今我不過沾皇家之光,斷不能挾此自踞。且人有德,自有威,又怎是禮制所能的。”
方珈驚訝過後目中慢慢有了敬意。若說此前她對公主的尊敬是出於身份,那麼此刻才是因其人。躬身領命,“奴婢尊重公主的決定。”直身,又再問:“公主可要親自與侯爺、夫人說?”
傾泠搖頭,“我書未看完。方令伊自可代我。”
方珈想了想,道:“也是,若由公主親自說,倒顯得挾qíng示恩,還是奴婢說的好。”
轉身出了書房,至前廳,將公主的意思傳達了,並將公主的原話也一併轉告威遠侯夫婦。
聽得公主之言,不單顧氏動容,便是威遠侯也肅然起身。夫婦倆對著公主的方向深深一拜。
“請方令伊轉告公主,這一禮便是我夫婦兩人向公主行的最後一禮,以後,我夫婦不再視她為公主,我倆視她為女兒。”秋遠山鄭重道。
“是,奴婢定將侯爺的話轉達給公主。”方珈微笑答應。
那日,穆悰看完二公子回來後,方珈與他說起此事。兩人心中雖則尊重公主的決定,卻也有些憂心。畢竟他們數十年的宮庭生涯,看到的、知道的實在太多。威遠侯夫婦從今以後自是會越發的敬重公主,但府里的其他人並不一定就如他們一般。這世上有許多懂感恩的,可也有許多得寸進尺的。
三日後本是回門禮,但婚典前皇帝便有旨意,此禮待秋意亭歸來後再行,也是讓他們藉此禮再補行大禮之意,是以此刻便暫免了。
又過了些日子,秋意遙病況大好,至德馨園前補行拜禮,但並未入園相見,顯然是因身份而避忌。方珈、穆悰代公主園前謝禮,見其容清瘦病態未消,卻無損其風儀,立於階前,秋日淡淡的晨曦暖暖灑在他身上,其人清似晨間林梢輕拂而過的微風。大婚之日兩人早已見過他,可此刻見之依不由暗暗讚嘆,可讚嘆之餘又生出些莫名的惋惜之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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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清秋霧影似夢逢(下)
秋意遙自在婚典中露面後,其人其名頓時家喻戶曉,帝都上至王侯下至百姓,無人不說威遠侯府二公子風姿清逸人品貴重。於是,那說親的保媒的一下多了起來,絡繹不絕,把侯府門檻都踩平了幾分。
聽聞連皇后娘娘都和陛下說,要不是已嫁了位公主給侯府,還真想把這位二公子也招為駙馬。
愛子這般受人欣賞,秋遠山、顧氏高興之餘卻也發愁,這麼多的人家要選誰家的好呢?選了這家便得罪了那家,而選定了的兒子是不是會中意呢?
於是,兩人便去問兒子的心意。
秋意遙卻說,此刻秋家不宜再舉喜事,更不宜與權貴結親。
秋遠山聞言頓時敬醒,而顧氏卻問為何。
秋意遙看一眼父親,向母親解釋道:“秋家剛娶了當朝最顯貴的安豫王府的女兒,且是陛下以盛禮出降,此刻若再舉親事,反倒顯得秋家得意忘形。再來,爹爹已封侯,哥哥也是靖宇將軍,親家是天策上將軍,若再與權貴結親,恐為上所忌。孩兒現今還年輕,不如等一兩年後再說,到時娶一小家小戶的賢惠女子便是最好。”
秋遠山看著兒子撫須頷首,甚為欣慰。
顧氏經這麼一說,頓時心驚,連連點頭,道:“還是遙兒想得周到。”
於是,侯府暫將次子的婚事放一旁,來了說媒的一律以“給次子批過命,其兩年內不宜成婚”來婉拒。
傾泠自嫁入侯府,初初幾日甚是不習慣,倒不是因環境陌生,而是那些隨她入嫁侯府的宮女與內侍們。她天xing喜靜喜獨處,以往在集雪園中,侍從只是數人,也深知其xing,是以無事從不擾她,而這些宮裡來的侍從卻是唯恐侍候不周到,只要她一抬步,便一群跟隨左右,令傾泠甚覺煩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