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悵然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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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風漸寒,嚴冬漸臨。
德馨園裡近來安靜得有些過份,以往還常常能聽到公主彈的琴曲,可最近幾日,卻再不有琴音。公主整日沉默孤坐悵望長空,似乎與往日無大不同,可孔昭、方珈、穆悰卻還是能看出來,公主心境失了以往的平靜,眉間隱有憂邑之色。
不用說方珈、穆悰憂心,便是孔昭都覺不安。她伴隨公主十餘年,何曾見過公主有過這樣的神思。三人心中憂懷,卻皆不知其因,這日見公主又是孤坐一隅,不由都出言相探。
孔昭問:“公主近日煩悶,可是想王妃啦?公主暫且忍耐,待駙馬回來後,你們便可行回門禮,到時便可與王妃相見。”心底里卻想著要不要找人送個信回王府,請王妃來看看公主。
傾泠瞟她一眼,憂邑不減,反添愁色。
方珈把孔昭推一邊,道:“公主近日憂煩,是否整日在府里悶著了?不如出府去走走,聽聞昊陽觀里景色奇美,更難得的是齋菜做得好吃,公主可要去看看?奴婢這就喚人備車輦如何?”
傾泠眼中光亮微閃,可接著依只是沉默的搖搖頭。
孔昭、方珈齊把目光移向了穆悰。
穆悰上前,道:“公主若是不想出府又覺得煩悶,不如奴婢叫宮人們在偏殿裡歌舞,給公主解解悶?”
傾泠輕輕嘆一聲,起身,“我還是出園走走吧,省得你們一個個圍著我。”
“好!”三人異口同聲。然後便要伴公主出園,誰知傾泠卻擺擺手,“你們都忙自己的罷,我想一個人走走。”
這?三人對視一眼,彼此都在說“至少要一人跟著”,可誰跟?公主肯?還是方珈機敏,輕輕一笑道:“府里這般大,公主總有個去處,奴婢們知道了,午膳時也好去喚您。”
“到時去梅園喚我就是。”傾泠丟下一句,轉身便出了德馨園。
離了德馨園,順著小道走著,不知不覺中便又走到了留白樓前。青池之上的殘荷枯葉早收了,一池碧水上翠竹倒映,冷風拂過,chuī皺一池綠波。
倏忽間,腦中便湧出了兩句話。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綠水本無愁,因風皺面。
一時間怔立原地,望著青池對面,翠竹環繞的留白樓,腳下yù移,卻驀然轉身,離開。
只覺得心神慌亂無主,平生未曾如此,不知要如何才可復以往心境。想著梅園最靜,便一路直往那去,到了梅園,早開的白梅已凋落大半,紅梅卻正艷,如火如雲的綻滿枝頭。
園中置有石桌石凳,抬袖一揮,拂去桌凳上的落花。坐於凳上,只覺得神思倦倦的,滿園明艷的梅花也不能引一絲興趣,不由得便伏於桌面,將臉埋於臂彎間,似乎藏起了臉,便可藏起所有的煩郁。
也不知趴在桌上多久,慢慢的便覺得神思有些模糊,周圍一片安靜,隱隱約約的只有風chuī花落之聲。
這日晨間用早膳時,顧氏與秋意遙道:“遙兒,梅園裡的紅梅開了,你呆會兒替娘去折幾枝,丫頭們折了沒兩日便敗了,還是你折的花開得久。”
“好的。”秋意遙答應。用過早膳又回房喝過藥,然後稍稍休憩了會兒,便往梅園來。還未至園前便聞得陣陣梅香,遠遠的便見紅梅伸過圍牆,明艷艷的一枝綻在牆頭。
步入梅園,一眼便望見了梅樹之下伏桌而眠的人。
穿著淡紫的冬衣,衣襟與裙擺處繡著栩栩如生的白梅花,顯得素雅又明麗。烏墨似的長髮只是在肩後以玉環束住,因她伏桌的姿勢再從背側垂下,如一束墨泉蜿蜒及地。發上、衣上落了許多的梅瓣,可她恬然不知,靜靜伏臥,仿似是梅花仙子偶爾睏倦之時抵不住睡意而小憩一會,讓人又憐又慕不敢驚動。
也不知站立多久,待他驀然回神,才驚覺雙腿已有些麻痛。輕輕移步過去,本想喚醒她,卻張口又收聲。恐她受寒,他悄悄解下外袍,彎腰想為她披上,忽然又頓住。然後握衣的手指一點點收緊,慢慢直起身子,看著沉於夢中的那片睡容,唇邊彎起一抹苦澀的弧度。微微一聲嘆息,輕輕移步,慢慢轉身,然後悄然離開。
片刻後,伏桌而眠的人緩緩睜眸,然後又靜靜閉上。
過得半刻,孔昭便急急奔來,一見公主伏桌而眠,不由著急,伸手推她道:“公主醒醒,睡這會著涼的。”
傾泠慢慢起身,臉上未有睡夢的茫然,只是淡淡的微有倦意。
“公主,你怎麼在這裡睡著啦?要不是有人知會我,你還不知要睡多久呢。要是受了寒氣,那可不得了。”孔昭將手中斗蓬給她披上,“早知道,我還是應該跟著你出來。”
傾泠只是靜靜的將目光望向園門口,空茫茫的一片悵然。
“公主,你這幾日是為何不開心?”孔昭又問道,關懷的看著她,“以前在王府的時候咱們是沒法出府,可現在府侯,一切都隨公主的意,公主為何又從不提出府?公主……不是一直想要去外面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