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一陣寒風chuī過,頓時枝頭花落紛紛,地上落紅起舞,淡淡冷香繞風輕縈。
“公主,以前看書時曾看到有‘落紅如雨’的句了,可不正是說眼前麼。”孔昭看著那風中那飛dàng的落花,不由得伸手去接,便有幾片梅瓣飄落掌心。
“梅落繁枝千萬片,猶自多qíng,學雪隨風轉。”傾泠卻輕輕念道。
而一旁的方珈聞之側目。這一句太過繾綣哀傷,以公主的xingqíng,怎會有如此感慨?
傾泠緩緩穿行在梅林之中,偶有梅瓣飄落她肩頭上,微斜的冬陽在她周身灑下薄輝,疏梅殘紅自她身後鋪展延伸,仿如一卷名畫,雖筆色清艷明媚,神韻卻是清寂而憂傷。
方珈怔怔看著,腳下都忘了移動。
傾泠在梅下的一張石凳上坐下,對方珈、孔昭道:“我在這坐會兒,你們自去忙你們的。”
方珈想了想,道:“我去為公主泡壺熱茶來,孔昭你陪著公主。”
“嗯。”孔昭一臉樂意的點頭。
方珈轉身出園。
一時園中便只主僕兩人,孔昭見公主只是靜靜坐著,便也不去打攪,自顧在周圍的樹下走動,間或看到了好的梅枝便折下,打算著回去cha瓶中。
傾泠自袖上拈起一朵落梅,依舊顏色鮮艷明媚,可到明日,它便該枯萎了。
花無百日紅,那人呢?
這一園梅花,便在這短短一月間自開自落,而她這一生,是否要如這梅花一般,在這候府在這德馨園裡花開花謝幽獨而過?
一生,有多長?
四十年?五十年?
數十年,在這四面圍牆間,等待著功名赫赫的夫婿。
賢德持家,柔惠侍人,做著宸華公主與將軍夫人,幫襯著夫婿節節攀升,至那榮華富貴的頂峰,再迎來送往著帝都名門閨秀與貴婦,攀比炫耀謀算陷害……年年歲歲如此,她可要?而她,能與那夫婿互為歡喜互為相侍?他可以數次延婚,他可以婚後數月不歸、無隻言片語,他……又怎會置她予心頭。此刻,這府中只是一名婢妾,可日後呢?怕不是有更多的愛姬美妾,更多的戚以雅呂以南,她難道要在這往後的數十年裡與這些女人日日爭寵月月暗鬥?
數十年……
數十年就在這咫尺之間,與他……相思相望不相親?
手一顫,落梅墜下。
不得相親便是相煎,qíng深緣淺又能奈何?
可是,離開……遠別母親,一生不得見他……那又何嘗不是煎熬。
“唉呀!公主,我們可真是有緣啦,想不到這麼快又在這裡相遇了。”驀然,一道清朗的聲音在梅園裡響起。
傾泠聞聲側首望去,便見燕雲孫領著燕辛悠然而來。
一枝紅梅在手,本是瀟灑踱步的燕雲孫卻在她側首的那一瞬頓在了原地,怔怔的看著她。
那刻,已近夕暮,淺輝淡光里,她微微側首,一道完美的側影呈現於殘芳落蕊中,眉間隱隱一縷淒絕哀艷,卻輕眸如冰寒,玉容如雪寂,仿佛遺世獨立的遙遠,偏一份孤冷又觸手可及。
那一剎,仿似有什麼在心頭狠狠抓了一把,燕雲孫覺得窒息似的悶且痛!
“原來是九公子,你怎麼跑這來了?”孔昭一見他便道。
燕雲孫回神,面上自然浮起輕佻的淺笑,“這是緣分,我本是隨意走走,可天上的神仙菩薩們卻將我指引到這來,想來就是要我與公主一見的。”
“噗嗤!”孔昭不由輕笑,“你怎麼說話老這麼有趣。”
“那自是因為區區風趣幽默人見人喜。”燕雲孫挺胸揚首。
後邊的燕辛卻暗中撇嘴,什麼神仙菩薩,托那兩隻母jī的福,現在帝都的人全都知道入得威遠候府一定要去梅園轉轉,很有可能在那裡“偶遇”宸華公主。
傾泠見著燕雲孫到來,既沒起身離開,亦沒言語,只是看一眼,便轉回頭,依舊靜靜坐著。
燕雲孫卻也無需招呼,自顧走近,隔著約莫三尺之距止步,然後一撩衣袍,便席地坐下,唇齒含笑的看著傾泠。
傾泠則如若未察,目光看著前方的一株紅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燕辛早見慣自家公子的行為,只是侯在一旁,目光隨意找了株花瞧著便不再移動。
孔昭見公主沒啥反應的,便又自顧尋梅折枝去了。
於是,園中雖有數人,卻是一片靜悄悄的。
當方珈提著茶過來十,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夕暮緋色里,人物俊美,梅花紅艷,人花相襯,靜默無言,如一幅完美的畫卷,不可再添一絲一毫。
可方珈還是走入畫中,打破那一片靜美,因為府外已流言如虎,這府內可不能再傳出什麼。
“公主,茶來了。”
那一刻,靜謐如一層輕紗,被一言掀起隨風而去,人人回神。
“唉呀,方女史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