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他們,秋意亭自然想到了風辰雪,於是問道:“我許久未見辰雪,她如今可還在丹城?”
一聽這話,淳于兄妹僵了僵,不自覺的把目光望向了燕雲孫。
秋意亭見此,不由也望向燕雲孫,只不過眼中儘是費解。
燕雲孫敲了敲茶杯,想著遲見早見總是要見的,況且秋意亭這樣的人又能瞞他什麼呢。於是道:“我正要告訴你呢,這都副府里人多事雜,不利意遙養病,風姑娘住的院子安靜,所以意遙便住在那邊。”說著他站起身,“你擔心著意遙的身體,那這刻我便領你去看他,順道你也見見風姑娘了。”
秋意亭聽著這話,心頭不知怎的生出一絲怪異的感覺,但他沒怎麼在意。只道:“好。”
於是四人出了都副府往青陽巷去。
天幕上弦月如鉤,長街上華燈初點,三三兩兩的路人絡繹不絕,今夜的丹城沉浸在歡慶喜鬧之中。
四人走在街上,竟是沒有一人說話,安安靜靜的。
一路到了青陽巷,還在巷口便聽得隱隱的琴聲傳來,秋意亭聽了頓神qíng一振,不由加快了幾步,走在了最前頭。這等清雅的琴聲,他曾多次耳聞。循著琴聲走,便看到前方有一座小院,院門是虛掩的,從門fèng里瀉出一線燈光,那悠悠琴聲便是從里傳出。
於是秋意亭示意幾人放輕腳步,以免打斷院中人彈琴,他悄悄走近院前,然後輕輕推開院門,頓時燈光迎面撲來,琴聲清晰入耳。然後他看到院子中亭亭開著一樹白色的珍珠梅,瓊雪似的花樹下,一青衣女子螓首低垂,正凝神彈琴,素手輕拂,清音如水。
那刻,他頓住了腳步,就站在門前靜靜的看著那低首撫琴的人,下一刻,撫琴之人螓首微抬,那一刻,他只覺天地俱靜,萬物俱消,他眼中有她,他耳中有花落之聲。
夜沉如墨,明燈似星。
他站在門口,靜靜的聽琴,望然身後之人,望然天地之物。
晚風拂花,幽香染袂,素容如月,琴曲清和。
當一曲終了,他悠然醒轉,抬步入門,正yù喚她,卻見她側首看向左方,那時刻,廊上的燈光灑落,照得她容華似水,目光繾綣。
他一震,顧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有冰水淋頭。
廊前橫著一張竹塌,榻上倚臥著一名男子,眼眸微闔,神色怡然,似乎還沉浸在琴曲之中。燈光清晰的照出那人如畫的眉眼蒼白的面色,那是他熟悉至深的人,他的弟弟秋意遙。
他木然站在門口,身後三人自也是看到了院裡的qíng形,淳于兄妹看著秋意亭的神色不知是進是退,而熟知內qíng的燕雲孫只能暗自嘆氣。然後他抬手扣了扣院門,才將那沉在自己天地里的兩人扣醒。
風辰雪與秋意遙移眸,一眼便看到院門前的秋意亭,頓皆是一怔。
然後,秋意遙緩緩扶著竹塌起身,喚道:“大哥。”
風辰雪亦起身,淡然看著秋意亭。
秋意亭移步入內,看看風辰雪,又看看一臉病容的弟弟,忽然間希望自己方才看到的只是幻覺。
“意遙,你今日可有好點?”燕雲孫搖了搖摺扇,作出一派從容地打著招呼,“意亭知道你在這邊養病,所以要來看看你。”接著又看著辰雪道:“辰雪,你與意亭也早就相識,不用我介紹了。孔昭呢,我還掛念著她煮的茶呢。意亭,你呆站著gān什麼,辰雪是美人,可也不用看得發呆呀,不過你看她與意遙站一塊,是不是金童玉女呀。”
秋意亭聞言,太陽xué突突劇跳,側首看著燕雲孫,目光如劍,“雲孫,聽說你當年曾在街上攔著宸華公主的玉輦,只為看她一眼。”
這一語頓讓風辰雪、秋意遙、燕雲孫齊齊呆在當場,淳于兄妹則疑惑,不解秋意亭怎麼突然說這話。
“意亭你……”燕雲孫驚愕至極地看著他,難道他竟是知道風辰雪的身份?他知道了?!
秋意亭走近兩步,看著花樹前容華絕世的人,心頭一澀。轉頭,看著廊前的秋意遙,輕聲的清晰的問:“意遙,你知道她是誰嗎?”
秋意遙面白如紙,眸中一點微光如風中燭火,他迎著秋意亭那明利如劍的目光,輕輕點頭,“知道。”
秋意亭的心頭如釘了枝鐵釘,一瞬間鮮血直流痛不可當,他固執地重複問一句:“你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是誰嗎?”
這一句問出,秋意遙身形一晃,但他扶著榻站穩了,形肅骨立如一桿凌雲碧竹,雖承著千斤的內疚百般痛楚亦不曲折。他看著兄長,一字一字的道:“大哥,我知道。”
那一刻,秋意亭眼中閃過失望、憤怒、悲傷,可他克制著,只是沉默地看著的弟弟,心頭窒痛難當。
院中氣氛凝結,燕雲孫呆立一旁不敢開口,淳于兄妹驚愕著,心裡似懂非懂。
許久,秋意亭移眸看向風辰雪,她亦靜靜看著他,他的目光複雜,她的目光清冷如故。對視半響,秋意亭驀然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