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入耳,淳于深意頓從桌上撐起腦袋,呆呆看著辰雪。
風辰雪卻沒有再說話,起身,衣袍蹁躚間,人已進屋去了。
院子裡,淳于深意依舊愣愣地坐著。
孔昭看著她,於是又捂嘴笑起來。
淳于深意回過神來,瞪她一眼,道:“等你哪天喜歡上了誰便輪到我笑你了。”
孔昭聽了,道:“我最喜歡的便是姐姐呀,難道你也要笑不成。”
“此喜歡非彼喜歡。”淳于深意眼一翻,“你總不會一輩子守著你姐姐的,等你成親了,你最喜歡的便是你的夫君了。”
孔昭卻是連想也未想便搖頭,“我一輩子都會陪在姐姐身邊。”
那話平淡中帶著一種理所當然,讓在場三人都是一怔,他們並不知道孔昭的身世,並不知她人生中只有一個風辰雪,所以並不能理解她對姐姐的這種依戀。
於是淳于深意擺出一副比她大所以比她懂得多的姿態,道:“我娘說過,人總是要成親的,總是要有自己的家人、兒女,那樣的人生才是圓滿的。”
“我陪在姐姐身邊覺得很滿足啊。”孔昭卻是道。
“哎,那是因為你還沒有成親,所以你不知道,成親了你會覺得日子更加的圓滿有味,就像我爹和我娘一樣。”淳于深意繼續勸說。
孔昭想了想,“那倒是。”於是淳于深意頗是欣慰的微笑,可孔昭下一句話卻是,“成親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但我現在就能知道的是和姐姐在一起生活我覺得很歡欣很滿足,一輩子這樣就很好了。”
於是三人又是一怔,想著難道這小姑娘真一輩子不成親就守著姐姐過日子了。
孔昭皺了皺鼻子,又道:“況且若真要成親,姐姐會幫我考慮安排的,我用不著cao心。”
於是淳于兄妹便覺得自己剛才完全是白cao心,就是嘛,有風辰雪,孔昭的事用不著他們cao心。而燕敘看著月下孔昭那張嬌美的面容,心頭驀地一跳。
四人繼續喝酒閒話,直至深夜,淳于兄妹才告辭離去。
第二日,淳于深意一覺醒來,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於是用過早膳後便去了都副府。一到那,只見燕雲孫撐著頭一臉瞌睡的喝著茶。
“秋大哥呢?”
燕雲孫抬了抬眼皮,打了個哈欠,“不知道,一早就沒見人影。”
“喔。”淳于深意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喝。
“你找他有事?”燕雲孫又打了個哈欠,昨夜chuī風太晚,結果只睡了一個時辰。
“秋大哥昨晚走得太早,都忘了‘蒼涯花’的事了。”淳于深意灌下半杯茶水。
“什麼‘蒼涯花’?”燕雲孫沒怎麼在意,繼續與瞌睡蟲對抗。
“聽說是什麼稀世靈藥的。”淳于深意答道,“還有個什麼‘鳳衣糙’聽說也很靈的,不過哪個沒見過,只那‘蒼涯花’辰雪搶了山矮子們的,然後嫌它太醜太臭便給了秋大哥。”
燕雲孫一愣,然後jīng神一振,問:“你說‘蒼涯鳳衣’?意亭有這個?”
“‘鳳衣糙’有沒有我不知道,但‘蒼涯花’確實在秋大哥手上。”淳于深意道。“我今日一早想起來,這藥不正好給秋二哥治病麼,辰雪這麼久都沒提過,只怕她也給忘了。”
燕雲孫眉峰輕動。風辰雪從未提過?她當初將那藥給了意亭,只怕就是想著意亭帶回給意遙治病了,只是沒想到她自己會在丹城與意遙相遇,而這刻,他們又怎麼會去向意亭要那藥呢。
“我去青陽巷看看,說不定秋大哥已在那邊了。”淳于深意將茶杯一放便走了。
身後,燕雲孫慢慢的倒一杯茶,“‘蒼涯鳳衣’麼……”喃喃念一句,然後輕嘆一聲,當年朝晞帝亦服過‘蒼涯鳳衣’呢。
秋意亭並未去青陽巷,而是去了城外大營,直到日落時分才出營回城。
入了城門,他慢慢走在大街上,漫不經心地看著街旁的店鋪行人,忽然間心念一動,然後側首,便見風辰雪立於三丈外的街邊。烏鬢素容,只是靜靜站著,卻自有光華流轉,令周圍一切黯然失色。
他走過去,看著她,心頭頓然澀重。
“意亭。”風辰雪平靜地喚他一聲。
秋意亭心口一松,她沒喚他秋將軍,亦沒喚他大公子,總算未將他視作路人。看看天色,他道:“辰雪,陪我賞一回落日如何?”
“好。”風辰雪答應。
於是兩人並肩漫步在長街,皆是風采絕倫之人,自然引得街上行人紛紛注目連連讚嘆。兩人悠然而行,走過長街,走過石橋,走過巷道,然後便到了北門外。
走出城門半里的樣子,便可見一處湖泊,湖泊的對面是村莊,兩人在湖畔停步,清澈的湖水倒映著艷麗的晚霞與蒼翠的久羅山,湖邊雲杉環立。
腳下開著一些無名的野花,十分的清靜怡人。
站在湖邊,兩人靜靜的沒有說話,暮風chuī拂,送來幾絲涼意。夕陽掩映下的村莊靜美如畫,jī鳴犬吠聲隱隱傳來,屋頂上炊煙裊裊,田徑上歸人匆匆,看著如此qíng景,才歷過戰事的兩人,不覺皆生安寧靜好之感。
“辰雪。”許久,秋意亭忽然出聲喚她。
風辰雪轉頭看他。
“若當年是我與你行禮,那麼今日此刻便該是年年久久。”秋意亭側首看著她,想看清那雙眼眸中任何一絲變化。
那雙眼眸清透灩瀲如眼前湖泊,聞言的瞬間微瀾輕晃,下一瞬,靜如明鏡,移首,望向了半空的炊煙。“意亭,不再有當年,因為當年已經過去,時光不能重流,你我亦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