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達穆擊暈帶回古勃兒,想著在古勃兒與安王決一死戰,為我父親報仇,卻只是看著城破國亡,看著我的族人被皇朝的將士一刀一個的砍殺,而我卻不能救得他們!我的國王率著百官向安王低頭投降,可安王卻不肯饒他們一命,奪了我們的土地,卻還要殺盡所有的王室之人,五百八十二人啊,那些人全是我的親人,我的祖父、我的叔伯阿姨、我的表兄弟姐妹們、還有我的母親!那五百八十二人的血啊,染紅整個王宮!也染進我的眼中、印在我的心頭!那一天,我發誓,我必要殺安王,必要趕走皇朝人,重建我的古盧王國!”連展鵬眼中閃著睹血的光芒,那種徹骨的恨讓他如同地獄走來的復仇者。
“安王也死了,雖不是死在你的手中,但也是死於與你們古盧的戰爭中,而現在他的兒子安泓也死在你們的手中,這幾年死在你們手中的皇朝官員不知幾多,這些人的血還不能讓你罷手?你的仇還不算報了嗎?”風傾雪語音中有著一絲顫抖,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
“哼!殺安泓不過將他父親加於我們古盧人身上的全部還給他罷!”連展鵬站起身來,拔出崑崙寶刀,指向空中明月,刀鋒在月光的照she下發出雪亮的光芒,“安王他不但殺死我父母、我的族人、滅了我的國家,而且還毀了我們古盧的宗廟、文字,想讓我們古盧人忘記自己的祖先,忘了自己的根源,而成為他、成為你們皇朝的奴僕!”
他咬牙恨聲道,“這種國讎家恨我是一定要報,我一定要復國!我要趕走所有的皇朝人!我不要你們皇朝的鐵具瓷器,不要你們的錦緞綾羅,不要你們建的石城木屋,更不要你們皇朝的文化,我們古盧人是糙原的兒子,天生就住氈帳、喝馬奶酒長大,不要你們皇朝人qiáng加於我們的一切!我一定要把你們皇朝人趕出蒙羅去!”
“國讎家恨?你想要報你的國讎家恨是嗎?”風傾雪盯著他,盯著他被仇恨扭曲的臉,目光中的淡然與柔和褪化,變得雪亮,犀利如劍,“我不否認這是你的國讎家恨!但是請你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的看清楚,看清楚現在的蒙羅州,看清楚現在百姓的生活!”
她伸手指向山下,那個繁榮的都市古勃兒,“不要皇朝的鐵具瓷器,不要皇朝的棉布錦緞,不要皇朝工匠建的石城木屋……你看個清楚,那只是你自己的一廂qíng願!百姓他是需要的,他擁有了鐵器可以更方便的gān活,棉布錦緞可以穿著舒服,不用再披著腥臭的羊皮,擁有了石城木屋可以不用擔心風bào來時一chuī即倒的帳蓬!”
“皇帝年年免除蒙羅賦脫,年年派人送來食品衣物,年年派來匠人修建一個又一個繁華城鎮,把你們作為他的子民看待,與中原的百姓一樣的看待,甚至更為優容。而你卻認為他將古盧人作為奴僕,那也只是你為自己仇恨找的一個理由罷。”風傾雪聲音冷如冰雪。
“而你,為著你的仇與恨,要聚軍而起,要趕走皇朝人,要重建古盧國!可是你有沒有問過百姓?有沒有想過百姓他到底要的是什麼?他們真的很想要重建一個古盧國?想要一個新的國王?他們不需要!”風傾雪厲聲喝道,“他們不需要!明白嗎?他們需要的只是安樂的生活,沒有鮮血,沒有戰爭。他們只要一個和平的環境,讓他們生兒育女、讓他們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讓他們衣可保暖、食可飽肚……他們需要的是這些!他們不需要你這位英雄發起血戰,不需要你的仇恨帶來的家破人亡!他們不需要!”
“你再去城中走走,看看百姓如何稱呼你這位英雄的?賊人!是賊人!明白嗎?叫你為刺客!稱你為亂黨!而對皇朝派來的官員卻愛戴有加,因為他們一心為百姓謀福!”風傾雪毫不留qíng,句句如針,刺向連展鵬的心頭,刺得他痛、苦!這些年,這些事,他並非全無知覺的。
“不需要?竟然不需要?!”連展鵬握刀的手垂下,以手捂臉,跪倒於地,“我每天生活在不見光的黑暗中,讓自己的手染滿鮮血,做著連我自己都討厭的刺客,就是為著趕走皇朝人,重建古盧國,讓蒙羅的百姓能回到以前,能再擁有以前那種自由的生活!可是,他們卻不需要?那我是為什麼?我這麼拼死拼活的到底是為什麼?啊……啊……”他仰天長嘯,聲音悲愴,聞者落淚。
“你若還不信,你去問啊,你走到城中,隨便找個百姓問一問,看看他會告訴你什麼?”風傾雪看著他無動於衷,每一言皆如利劍狠狠的刺向他,此時決不能心軟,“你去看看,現在有哪一個百姓會再自稱為古盧人?他們都會說我們皇朝、我們蒙羅如何?你該醒一醒了,你的古盧國早就在三年多前滅亡了!早就灰飛煙滅了!現在只有皇朝的蒙羅州!”
“況且,你總認為安王滅了你的國家,殺了你的父母,是你的大仇人!”風傾雪低下身,拿開他遮面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銳利無比的說道,“那麼你數一數這幾百年來古盧與皇朝之間動了多少戰爭,你數數其中有哪一聲戰爭是皇朝主動發起!沒有一起!你不會不知道對嗎?每一起戰爭皆是古盧先挑起!為什麼會有戰爭?那都是因為皇朝的繁榮富饒,因為他jīng致的瓷器、因為他華麗的綾羅綢緞、因為他高大富麗的房屋、因為他的金銀珠寶、因為他溫柔秀麗的無雙美女、因為他的錦秀山河……這些在你眼中不值一文的東西卻是你們古盧幾百年來虎視眈眈的東西,是你們古盧幾百年來為之發動戰爭的東西!”
她放開他的手,站起身來指向山下,“你自己可以清楚的看到,現在百姓的生活是不是比你們古盧國時要好多了?安王殺了你的父、滅了你的國、毀了你們古盧的文化,你恨他!但你有沒有想過,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消除戰爭,消除隔亥!因為要讓古盧與皇朝融為一體,用一樣的文字,穿一樣的衣裳,說一樣的話語,共同擁有這糙原,擁有中原的山與河,擁有牛羊與船車!不再需要靠戰爭來掠奪這一切!”
“你要是明白這一切就應該放開手,不要再發動任何戰爭,不要用百姓的血淚來報你的國讎家恨!你若再執迷,那也不過是為著一家一姓的私yù罷了,而不是象你所認為的那樣,是為著整個古盧!”她回首看著他,那一刻她整個人散發著一種奪目光芒,尊貴威嚴如人間王者,不可bī視!
連展鵬看著她,良久後,移目看向山下,“如你所說,這一切都是古盧自取滅亡了?皇朝滅掉古盧是對的?古盧就是該國毀人亡?啊?就是這個意思嗎?”他猛然回首看向她,全身顫抖,目中光芒如燭火明滅不定。
“你還在追究這個?你還在追究這是誰對誰錯?”風傾雪猛然bī近他,盯著他的眼睛,雙手握住他的肩膀,力透指尖,讓他雙肩若火燎般灸痛,“你只記著你的古盧死了多少人,那你怎麼不想想皇朝又死了多少人,你們古盧每一次越境侵犯,每次給皇朝邊城百姓帶來的又是怎樣的災難?!那又死了多少人?那又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毀人亡?那他們的仇呢?找誰報?找殺他們的士兵還是找領兵的將領又或是說找你的父親古盧大元帥?還是殺上王殿找你的國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