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年輕人躍上窗欞,然後飛身而去。”
說到此處,方鵬天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似是沉浸於某種快樂中,而風傾雪的笛聲依然飄然而悠揚,依然無喜無悲,只是一片平靜淡然。
“只是三個月後,當年輕人再回來時,只餘一座頹廢了的空宅,而空氣中瀰漫著一絲殘留的血腥味!”
“年輕人發瘋一般的尋找著小姐,可即算是掘地三尺,也依然找不到!他向所有江湖朋友打聽消息,卻只知道是一批qiáng盜洗劫一空後滅門而去,此後便消聲匿跡,從官府到白道俠士再到綠林好漢,都不知道那一批qiáng盜哪去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小姐可能沒死,官府並未找著她的屍首。”
方鵬天的語氣依然平靜,只是那緊握的雙拳、那一雙悲痛的眼睛泄露了他的qíng緒,可風傾雪的笛音卻還是那樣的平靜無波。
“這三十年來,年輕人終年奔走,尋找著小姐,他想若她沒死,肯定在某個地方吧?被人買入青樓?或在路邊乞討?或嫁人生子?不管是那一樣,他總是要找著她,他們說好了的!他娶她!她嫁他!三十多年都過去了,年輕人也變成了老人了,而天涯海角,人海茫茫,小姐卻依然杳無蹤跡!”
方鵬天的故事已說完了,風傾雪也終於止了笛聲。兩人都沉默著,靜靜的坐著,一個看著茶杯中波光粼粼,一個撫著手中竹笛。
良久後,方鵬天才似已平復心qíng,抬首看向風傾雪,“多謝姑娘的笛聲。”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能如此“平靜”的回憶這個“故事”。
“伯父無需言謝。”風傾雪抬首笑笑,心中忽然一動,想起一些事qíng。
方鵬天看著她淡雅如蓮的一笑,心頭忽然開闊,沉重的心qíng竟一下輕鬆了一半,。眼前這個人雖年輕,卻仿若深不可測的大海,可包容所有的秘密,說出了,自己便解脫了些。
“那位小姐姓江,這便是伯父要靈靈嫁入江家的原因嗎?”風傾雪想起小百靈以前說過的話“他娶不成姓江的,我便得嫁個姓江的”。
“靈丫頭向你訴苦嗎?她還在怪我將她嫁給江白?”方鵬天反問道。
風傾雪微微一笑,“伯父當然也知道靈靈是藏不住話的人。”
“嗯。”方鵬天點點頭,站起身來,抬首看天,天空中艷陽高照,“靈丫頭既然當你是好朋友,自然也會告訴你,她中意的是秋意亭,那個號稱皇朝第一人的秋意亭!”
聽到秋意亭的名字從別人口中說出,風傾雪不知為何心頭一跳。
“她是有說過。”風傾雪淡淡的答道。
方鵬天迴轉身,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傾雪姑娘,我想你這般聰明的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先不要說侯府公子、皇朝大將軍、大元帥與盜賊之女的這些門弟身份,單論他們個人,靈丫頭她是個好孩子,但她配秋意亭……卻是太遠了,秋意亭仿若這一輪九天朗日,而靈丫頭不過是一隻可愛的百靈鳥而已,她如何能如鳳凰一般飛上九天,追上那灸日!更不要說秋意亭對她根本未曾有過絲毫qíng意,最多也只當她是個朋友或妹妹,我若讓她繼續痴想下去,那才是害她!”
風傾雪低眉斂目,靜坐如一尊玉像,可是心中卻是波瀾起伏,再也不能平靜。秋意亭,這個人人稱誦的、人人渴慕的人,曾是自己的丈夫,卻也是自己親手推開的,而自己想要的,卻也是永不可及!。
“而江白,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雖然脾氣燥了一點,但就象離原當初說的一樣,這兒是很好很好的!”方鵬天指指胸口,然後轉身目光穿過院牆,落向遙遠的高空,“秋意亭那樣的人世間能有幾多,靈丫頭到哪去再找一個喜歡她、她喜歡的‘秋意亭’,與其蹉跎年華,不若我作主將她嫁與江白,江白的優點,等她再長大些、成熟些便會看明白的,那時候她自然會知福惜福!”
風傾雪靜靜的聽著,良久後忽然幽幽嘆出:“天涯地角有盡時,只有相思無盡處。”這是為己、是為方鵬天、也是為方靈靈而嘆。
方鵬天一聽卻是一征,然後微微苦笑,“我是個粗人,並不懂這些詩啊詞啊的,離原當年念道‘千萬恨,恨極在天涯’我並不明白是何意,後來才慢慢知道了,她恨的是離別,恨的是我人遠在天涯!若當年我不一定要請師父提親,自己當面去說,然後帶離原離開,或許便不會有今日!”
風傾雪收起竹笛,當年?當年還自惜,往事哪堪憶……當年啊……人總是會說著若當年……可是不可能回到當年,人是不能往回看的!
“伯父一定要找著這位江小姐嗎?”風傾雪看著他,這滿頭白髮可是為那人而生?
“是的,一定要找到!”方鵬天語意堅定。
“江離原?”風傾雪念著有些熟稔的名字,想著那一首《夢江南》,心頭已是一片清明,“伯父可有去過dòng庭君山?”
“哦,三年前曾去過一次,看一位老友。”方鵬天答道,疑惑她為何問出此話。
風傾雪站起身來,走到李樹下,折下一枝白色李花,“水風空落眼前花……伯父去君山碧雲庵看看吧,或許能找到當年的那一朵花。”
“什麼?”方鵬天猛地走到她面前,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你知道?離原難道在君山?”
風傾雪卻依然神色淡淡,對於方鵬天的激動qíng緒似視而未見,指尖輕點花蕊,淡然而道:“伯父若一定要尋著,那便去君山看看罷,只是有時相忘於江湖也未嘗不妥。”
“她在君山……她在君山……”方鵬天喃喃念著,一雙手已在微微發抖,然後猛然轉身,抓起桌上的藍包袱便往院外而去。
“伯父不見見靈靈嗎?”風傾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道,卻已知留不住。
方鵬天止住腳步,卻未轉身,只是淡淡的道:“叫她和江白好好過日子!”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風傾雪垂首看著手中的李花,笑笑,卻笑得有絲無奈而淒涼。
他這般急著趕去,只想早日見著心中的愛人,可是三十年的時間,改變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昔日已是發huáng了的、帶著淡淡悵意的一幅美麗的畫圖,回憶起來,依然是美的,可親眼看著,那美卻是帶著刺心的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