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歲上淺碧山習藝,整整十五載,至今年三月才下山,雖每年爹娘都有上山探望他,可畢竟十多年沒回家了,這些年日夜牽念的不就是那屋後的那參天的樹,那藏寶dòng里那木雕的劍,原想著從今後呆在爹娘身邊好好孝敬他們,以享天倫之樂,可回家才不過住了一月時間,娘親便派他往雲州蘭家辦一件緊要事qíng。
想起那件緊要的事,寧朗微黑的麵皮不由有些發熱,心也略略跳快了些。只是……當他風塵僕僕的半激動半惶然的到達蘭家時,那管事卻告訴他,主人出門去了,歸期不定。他一時又是失望又是鬆了一口氣。
出了蘭家,他想既已出來了也就不急著回家去,反正爹娘身體很好不用擔心,他就在這江湖上闖dàng闖dàng吧。娘親總說男兒應gān一番事業,昔日師兄們說起江湖也總是眉飛色舞,所以他便去這江湖看看罷。
這一看,便看入了一段風流綺色,看出了一則驚世傳奇。
當很多年後,他驀然回首,想起此刻的心qíng,便只得幽幽一聲嘆息。
若是重來,他可還願再看?
此刻的他,會答要看。
而很多年後的他,卻只能恍然一笑以答。
五月,玉州虞城。
城西一條不算很熱鬧也不算很偏僻的街上,有著一處不算很富貴但也絕不貧寒的宅院。huáng銅裹著朱漆大門,門前雖沒有立什麼石獅子石老虎的以增威勢,卻有兩個彪悍的家丁守著。
占地數畝的寬闊庭園裡,無雕欄玉砌,幾道迴廊蜿蜒如帶,數處樓閣亭立於花樹間,疏朗舒曠。籬架上的薔薇簇簇擁擁遠望如粉雲,一樹榴花如火當庭怒放,庭中心卻是一方圓數丈的池塘,池面數葉青荷幾枝蓮苞,小小的亭子獨立水中央,竹簾四面環繞,習習涼風輕舞。
“……雲州那邊的消息便是這些。”池邊一面白微須的中年男子正對著池心小亭稟報著,“而虞城的事,已按您的吩咐辦妥。”
竹簾深處有一抹朦朧的綠影。
“七少可還有其他吩咐?”池邊中年男子微微抬頭問道。
他的話剛落下,庭外卻隱隱傳來一些嘈雜的人聲,緊接著還響起兵刃之聲,中年男子聽得不由有些微惻,惴惴的看著池心亭子。
亭中靜了半晌,才淡淡一句:“你暫下去罷。”聲音極低,無端的卻勾得人心頭一動。
“是。”中年男子趕忙應聲離去,可才走至庭門前,砰的一聲門忽被粗bào的推開,然後再砰砰兩響,兩道人影直飛進來,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
中年男子還未反應過來,一個英挺少年已大步跨入,朗聲道:“我找你們主人!”一手持柄約莫一劍長的雪亮銀槍,一手攥著一個畏畏縮縮的老人。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聶重遠,添為此處家主,不在閣下這般闖入是為何?”
“你就是這裡的主人?我是寧朗,我找的就是你!”少年有著和他名字一樣的容貌與聲音,也有著他這個年紀所有的黑白分明的正義。“落日樓是這位大叔家傳的祖業,可你為何要qiáng奪了?還把老人家趕出家門,令他流落街頭!你……你……虧你堂堂男子漢,怎麼可以欺負老人!”寧朗眉目錚錚的看著聶重遠,英挺的臉因為生氣漲得紅紅的。
聶重遠眉頭一皺,看一眼那老人,老人被聶重遠眼一掃,瘦巴巴的身子一縮,瑟瑟的躲至寧朗身後。寧朗一眼看得分明,當下那怒氣又盛了幾分。俠之所在,便該是扶弱懲惡!
“岳老……”聶重遠腳下移動,想與那老人照面。
“你想gān什麼?!”寧朗卻是大喝一聲上前擋在老人身前。
聶重遠站住,看看寧朗,然後抬手招來一個家人,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家人點點頭轉身離去。
而這邊,老人扯扯寧朗的袖子,輕輕道:“寧少俠,我們……還是回去罷。”
“為什麼?”寧朗回身,看一眼神qíng畏縮的老人,明白了,“大叔,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今日定為你討回公道!”
“還……還是算了罷……”老人看一眼一臉平靜的聶重遠低下頭道。
“怎麼能算了!”寧朗不同意,“他們奪了你的家業,還把你一個孤伶老人趕到大街上,這等惡行怎可算了?!大叔,你別怕了他們,有我在,絕不讓他們欺負你的!”
“可是……”老人懦怯的想說什麼。
正在這時,那剛才離去的家人匆匆跑回來了,手中捧著一個木盒。聶重遠開了鎖,然後指指寧朗,示意家人送給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