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台上,血玉為盤,雪玉為棋,墨玉為子。縱橫jiāo錯,互相輝映,那是天上仙物。
蘭七目光所及的一瞬,心為之一靜,神為之一寧,恍然間如入清虛之景。
她輕輕走過,卻又在丈外停步,那一刻,她只靜靜的看著那一局棋。
她幼時不幸,少時孤苦,二十多年來為了生存和權勢竭盡心血、用盡手段,武林各家各派的武學她可信手拈來,江湖下九流的各種招數她更是jīng通,只不過世家子弟幾乎都會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她卻從未有機會習得,貴為一家之主後雖也有接觸,但只不過觸之皮毛,所以她並不大懂這些高雅之事。可此刻,目光所及的這一棋局卻讓她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弈,即戰也。棋子落,戰始,絕一方以終。
幾年前,她第一次拈起棋子時,那教她下棋的人是如此告訴她的,她也看過一些所謂的名局,所以她清楚地知道,棋盤上黑白兩子簡單的相搏即是生死相拼!可眼前這局棋卻非如此!
這局棋,沒有一絲殺氣!
血紅的棋盤上布滿了黑白棋子,可黑白棋子之間沒有謀劃爭鬥,沒有殺伐敗亡,黑子一百二十五顆,白子一百二十五顆,黑白相間,未失一子,大氣雍容、平和淡定地縱橫於棋盤上,也相融共存於棋盤!
珠輝玉華,寧靜悠遠。
棋,原來還可以這樣下。
那人呢?
蘭七正恍然間,耳際忽聞輕巧的腳步聲,緊接著響起人語聲。
“為什麼下棋一定要跑這裡來下?”說話的聲音清朗動聽,語氣卻是懶懶的,幾乎可以想像出說話人的閒淡模樣。
蘭七聽見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略一思索,碧眸一亮浮起一絲淺笑,腳下便未曾移動。
“本王愛在哪兒下便在哪兒下。”答話的聲音極其清亮,顯得十分的年輕,“倒是你,為什麼棋盤讓本王端,棋子也讓本王拿?本王堂堂皇子貴為王爺,豈能做這些下人才做的事!”
“只聽你這話,你一生也只能當個閒散王爺,不能做太子更不能為君。”清朗的聲音依舊懶懶的。
“為什麼?”清亮的聲音中滿是不服氣。
“身居高位者更應懂得謙卑之理。如你這般目中無人傲慢自大,視所有人、物皆如低賤糙芥,即便日後當上太子,他日繼位為帝,也必是昏君bào君,皇朝亡於你之手指日可待!”清朗的聲音雖是懶懶的,說話卻是毫不客氣。
“你……大膽!你竟敢這樣說本王!”清亮的聲音尖銳起來,顯然生氣了。
“我為什麼不敢?”清朗的聲音又是一句懶懶的反問,“你父皇百般懇求把我留下,又拜託我多多與你相處,不就是想要我教訓你嗎?”
“教……教訓?!”清亮的聲音叫了起來,“就憑你?普天之下除了父皇母后有誰敢言教訓本王!你?等你有了兒子再去教訓他吧!”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緊接著有人飽含怒氣地尖叫起來:“你竟敢打本王?!本王誅你九族!”
“沒有。我只是讓你知道若是我兒子我會怎麼做,再者,我家豈是你能誅得了的?”清朗的聲音雲淡風輕地道,那人說著順手推開了閣門,頓時便見著了閣中靜立的人影,人影聞聲回頭,四目相撞,同時一聲驚呼:
“果然是你!”
“是你!”
兩人緊接著又同時一句:
“你竟然在此。”
“你為何在此?”
然後兩人同時一笑,笑中各帶一絲微妙之qíng。
那推門而入的人一身白衣,修眉鳳目俊美不凡,正是東溟島與蘭七有著一面之緣的豐夷白。
“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昱龍閣!”清亮的呵斥聲響起。
蘭七移目看去,見豐夷白身旁跟著一個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身著紫金華衣,發束七龍珠冠,眉宇間一股傲氣,只是額頭印著紅紅掌印、雙手捧著棋盤棋盒令那傲氣大打折扣,他此刻正圓睜著一雙褐中帶金色的眸子緊盯著她。
“大膽!竟敢如此無禮!”那少年被蘭七碧色眸子掃過時的感覺非常矛盾,似有冰涼的水從身上淌過般舒服至極,卻又有一種全身被凍僵的危險之感,況且少年出生至今從未有人敢如此注視他,於是忍不住又是一聲呵斥。
連被少年呵斥兩聲,蘭七眉頭跳動,碧眸移向豐夷白,似笑非笑地道:“本少也好多年沒見過如此無禮的人了。”說話間身形微側轉向豐夷白,掩於袖中的手指卻微微一曲。
“噢……你是蘭七少!”豐夷白聞言眼睛一亮,這刻才把眼前的人和那個傳遍江湖的名聯繫起來,“上次在東溟島上都忘了請教……咦?”話未說完,卻感覺一股勁風夾著冰寒的殺意侵膚而來,隨即左掌一抬化去迎面襲來的掌力,同時右掌輕輕拍出,掌風將身旁少年送出兩丈遠,耳中同時聞得少年“啊!”的一聲,不由心神一凜。豐夷白正全神戒備時,那一股殺意卻轉瞬消失了,不禁眉頭一皺,疑惑地看向對面的蘭七。
蘭七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東溟島上本少有傷在身,以至於‘蘭因璧月’被你奪走,這一次可要好好分個高低。”
豐夷白聞言卻先轉頭看被他掌風送出老遠的少年,只見少年張著嘴卻沒發出一絲聲音,顯然被點住了xué道。他頓時明白,剛才那一股殺意不過是障眼法,蘭七真正的用意是制住少年讓他不能言不能動,而自己還自動將他送離了自己的身邊。想到這裡,豐夷白不由得皺眉往蘭七看去,難道她要在此與自己比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