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後,風夕從懷中掏出半塊青銅面具,垂首,指尖輕輕點著面具之上被箭she穿的那個dòng,輕輕的開口:“知道這次鹿門谷我she殺的皇將是誰嗎?”
豐息聞言眉頭一跳,目光掃過她手中的面具,再落在她面上,那張臉平靜無波,但眼角那一絲絲怎麼也掩不住的哀淒……難道……
“想來豐公子也難想到吧?”風夕抬首看著他,嘴角浮起一絲冷誚的笑,“那個人便是豐公子說已死在宣山的皇國烈風將軍燕瀛洲!”
聞言,豐息手中的摺扇唰的一聲收攏,目光與風夕相對,然後又輕輕打開摺扇,平靜的道:“如此說來,那個燕瀛洲---當年你以命相救的人,這一次卻是死在你手中,由你親手取他xing命!”聲音是如此的平淡如水,可話中挾帶的雪芒卻刺得人肌骨又痛又冷!
“是啊,我親手殺了一個從墳墓里爬出來的人。”風夕的語氣卻也是那麼淡淡的,仿佛她只是殺了一個毫不相gān的人。
豐息靜靜的坐著,將手中摺扇慢慢的合攏,眸光不移扇上那幅親筆所繪的墨蘭圖,當墨蘭終於全部合掩於扇中,他才抬首,平靜的看著風夕,然後起身,一步一步移近風夕,自始至終眸光相對,“你在怪我?而且……還有……恨!”最後一個字說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重!
風夕的眸光瞬間變化,褪去所有的平靜與淡然,變得又冷又利又……帶著無可名狀的悲與痛!
“黑狐狸,你我相識已十年之久,不論你對他人如何,可你從未曾騙過我、瞞過我什麼,可是……為何……為何……燕瀛洲……你要說他死了?!”風夕猛然站起身來,雙眸盈滿著水霧,霧中卻又燃著怒焰,怒焰之中是切膚的痛與徹骨的哀!
那樣的眼光緊緊的盯在豐息面上,他忽覺得面上涼涼的,手心也涼涼的,這炎熱的夏暮,他卻覺得非常的涼,涼得有如深冬的雪夜,靜、寒而空寂!
“你說我有什麼理由?”豐息的聲音忽有幾分縹緲,仿佛從遙遠的時空傳來,眸光從風夕身上移開,指尖撥動,摺扇慢慢張開,垂眸,落在扇上那幅墨蘭圖上,那枝秀雅的墨蘭長在懸崖之巔的石fèng中。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風夕仰首看著帳頂,目光迷茫,“以你一向行事風格,燕瀛洲既為敵人又身負重傷,你要麼取其xing命,要麼視而不見,可你未取命卻……為何?”
“玉雪蓮只有一朵,當日我僅以一片蓮瓣救他,毒能否解盡我也不知,況且他還有一身重傷……他既為我之敵人,我何必要救他?為他解毒不過看在他……哼,我著人將之安頓在宣山腳下一戶農家,並留了些藥,是死是活那便看老天憐不憐他。”豐息眸光掃一眼風夕,面上的笑淡淡的、涼涼的,“按理說,他能活我還有一份功勞,而取他xing命的人卻是你!你又有何理由怨我?”
這最後的話仿佛一支利劍狠狠刺中風夕,讓她身體一顫,抬手垂眸看著自己的這雙手,這雙she出那至命一箭的手……這雙手親自取了瀛洲的xing命!瀛洲……緊緊咬出唇,害怕心口的痛會溢出,那樣的話卻在耳旁不斷迴響……記住我……我會回來找你的……下輩子我決不短命……既然這樣說,可……可為何你的命卻由我親手結束?!瀛洲……為何是如此?既已死別宣山……為何還要魂斷鹿門?!這便是你我之間的緣嗎……瀛洲!
豐息的目光越來越淡,越來越冷,臉上的笑意卻不曾減分毫,依然雍雅自如,手一搖,摺扇扇起,一股涼風拂過兩人面上,一瞬間,似有風雪飛過,迷濛住兩人的視線,這一刻,對方面目竟是那麼的模糊而遙遠。
“是不是……我痛,你……可……笑?”風夕緊緊盯著豐息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出,話出口時,心口忽然一陣絞痛,不由自主抬手撫住胸口,只是這痛,到底為何?
豐息搖扇的手停住了,臉上的笑終於褪去了,眸光如芒似針,如火似冰,刺在風夕身上,烙在風夕心上,帶著深冬寒意與蕭索的聲音,在帳中清晰響起:“我無心無qíng,你又何曾有心有qíng?!”
話落時,身影已至帳外,那修長的黑色背影在晦暗的夜色中那般的寥落,仿佛間,一抹蒼桑的悲涼如影相隨!
帳中,風夕頹然的跌坐於椅上,手無力的垂落,仰首靠於椅背上,目光茫然的穿過帳頂,一滴清淚悄悄溢出眼角,瞬間掩入鬢中。
亥時已過,夜已深,移步出帳,星光滿天,夜涼如水,一道身影靜靜的立於星光之下。
“傷口chuī了風不好,進帳來吧。”風夕看著那道身影微微嘆一口氣,然後又轉身回帳。
身後,修久容靜靜跟著她走入帳中。
“說吧,這麼晚了不去休息,卻傻站在帳外所為何事?”風夕於椅上坐下,揮揮手示意修久容也坐下。
但修久容卻未坐,而是上前幾步,目光灼亮的看著風夕:“王,為何要讓墨羽騎開進風國?”
風夕聞言微微一笑,“久容,你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是嗎?”
“王,您很清楚豐國的霸圖,可為何您還要……”修久容不明白為何王有這種迎虎入門的舉動。
風夕聞言起身,走至修久容面前,微仰首看著他,目光平靜柔和,“久容,你如何看現今天下?”
“嗯?”修久容不料風夕會有此一問,不由一怔,“現今天下?”
“是啊。”風夕轉首移步走至帳門,抬首仰望皓翰的星空,一抹夜風拂帳而過,清涼撲面而來,“如此星辰,如此涼風,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福氣有閒qíng欣賞、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