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微卻不答她話,伸手將桌上之紙拈起,再細看一遍後道:"你的《踏雲曲》歷來皆有四闕,何以不將之寫完?"
"第四闕……”惜雲眸光一凝,看著久微手中那一張紙,然後慢慢道:“你若想看,便寫與你看。"說著鋪開另一張玉帛紙,提起紫毫繼續寫道:
待紅樓碧水重入畫,喚纖纖月,
空谷清音、桃花水
卻總是、雨打風chuī流雲散。
看完後久微半晌無語,良久後才長長嘆息:"夕兒……"
"這不過是閒來無聊之作,久微何必在意。"惜雲將最後一闕一個對摺,然後雙掌一揉,便化為粉沫灑落於桌上。
久微看著她不語,片刻後才將手中白紙放回桌面,似有些漫不經心的提道:"聽說你將白國的琅華公主賜給了修將軍。"
“呵……”惜雲臉上浮起一絲略帶慧黠的笑容,"那個呀,是她選的呀,豈能說是我賜的。"
"你想保護她嗎?"久微忽然直刺刺的道。
"呃?"惜雲似有些詫異久微此語,片刻後才略有些感慨的笑道,"久微竟然能看出來。"
"不知你者自不知你所為。"久微微微嘆一口氣道,"這琅華公主值你這般嗎?"
"她嘛……"惜雲微微偏首,想起那個火霞似的人兒,不由綻出一抹興趣盎然的淺笑,"心中所想,口中所說,腦中所思,臉上所露……好似一朵純白無瑕的琅玕花,還未曾染上絲毫塵俗之氣,單純得實是令人不忍心啊。若放之回白都,到國破城毀之時,這花便也萎落血泥,若留之……而被他所利用……那麼這花便再也不是琅玕花了!"
"賜婚……這實不像你會做的事。”久微微微搖首,“他們願意嗎?"
"呵……"惜雲似想起什麼好笑之事輕輕笑起來,"那朵琅玕花是喜歡久容的,從她看久容的那種……那種略帶痛意的眼神就知道了,只不過,她自己肯定還不知道。"
“略帶痛意?”久微凝起眉頭似有些不解。
“是的,她看著久容的臉時眼中便有痛意,那是因為……”惜雲微微一頓,然後仰首嘆息,“因為她的心在痛,她的心在為久容的傷而痛……這樣的人,這世上還有這樣無瑕的心……我豈能不成全!”
“因人在心上所以因傷而痛嗎………”久微也略有些感慨的道,"只是……聽說攻破鼎城之時久容差點殺了她,久容對她也一樣嗎?”
"久容啊……"惜雲斂起臉上那僅有一絲淡笑,眸光無意中落在腰際,那兒懸掛的蒼山玉佩已不在了,手輕輕按著空空的腰際,片刻後她才繼續道,"他需要這樣一朵可以讓他集中所有的生氣的花!"
“似乎完美無缺,只不過那琅華公主會乖乖留下嗎?"久微看著惜雲那似有些怔怔出神的表qíng問道。
"那個啊,不用我們cao心,自有人會讓她乖乖留下的。"惜雲收回神思不在意的笑道。
"那麼……你呢?"久微目光緊緊鎖住她,"你與息王呢?"
"我……我與息王可是在萬千臣民的眼前訂下婚盟的,那是……生死皆不毀的約定。"惜雲垂眸淡淡一笑道。
"夕兒,現今……"久微yù言又止,看著惜雲,良久後終只是微微一嘆。
"久微,我餓了,你做宵夜給我吃吧。"惜雲卻並不追問久微未盡之語,或她知道他所要說,又或是她不想知道他所說。
"好吧。"久微無奈的點點頭,抬步轉身往帳外走去。
"我和你一塊去。"惜雲卻跟在他身後一起踏出王帳。
才繞過幾個營帳,隱隱的便聽得一縷歌聲,仿如夜神的縹緲幽唱。
“聞君攜酒西域來,吾開柴門掃蓬徑。
先偷龍王夜光杯,再采天山萬年冰。
猶是臨水照芙蓉,青絲依舊眉籠煙。
捧出蒙塵焦尾琴,挽妝著我湘綺裙。
啟喉綻破將軍令,綠羅舞開出水蓮………”
兩人聽著這幽幽歌聲,不由皆微微停步,片刻後,惜雲隱隱有些感懷的嘆息著:"這麼晚了……棲梧竟也未睡啊。"
久微卻是認真的聽著歌詞,然後轉首看著惜雲道:"這是你的《醉酒歌》。"
"醉酒歌啊……那是很久以前的醉歌了。"惜雲抬首夜空,看著那略有些黯淡的星月,臉上的神qíng隱有些恍惚,似沉入某個記憶的時空中,似喜似嘆。
而這一夜晚睡的人顯然不止他們,在離風王帳約十個營帳遠的地方,住下了琅華公主主僕倆人。
當一切的震驚、激動、奇異都沉澱下來時,琅華終於憶起自己此時身為風、豐國俘虜這一事實,剎時一種比恐慌更為複雜的qíng緒在她腦中產生,令她坐立不安。緊接著,白天所有的所見、所聞、所歷之事而產生的各種興奮、懊悔、惱怒、迷茫等等複雜的qíng緒更是一齊湧入腦中,令她毫無睡意。在帳中一忽兒走來走去,一忽兒又砰的坐下,一忽兒仰面躺下,一忽兒又轉個身抱著被子埋起臉,一忽兒唉聲嘆氣,一忽兒又自言自語不知所謂,一忽兒又稍有些甜蜜的輕輕笑著……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晚上。
而品琳則因背上的傷未全好,折騰了一天實是疲倦,所以倒是一沾chuáng就睡著了。
八月二十一日,風、豐大軍在離白國王都約百里處忽分軍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