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陶野見過琅華公主。”房中的人卻大出人意料的屈膝行大禮。
離華當場愣住,片刻後反應過來,只覺得諷刺異常,尖聲道:“你這是在嘲笑我麼!”
“陶野昔日曾聞白國琅華公主有‘琅玕之花’的美稱,今日方知名不虛傳。”跪在地上的人---東陶野---卻是朗朗道。
“閉嘴!”離華厲聲叫道,冷冷的盯住他,“你也敢來譏我!”
東陶野抬首,目光炯炯的看住離華,那褐黑的眸子坦然清澈。
“剛才那人所言是有道理,可也非全然正確。人是應自qiáng自立,可非以人人皆類風王。風王文才武功莫說女子,便是男兒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可與比肩。雖說人應自信不應妄自菲薄,可人必須承認有一些人就是比自己出色,無論先天才慧還是後天成就,就是要勝出許許多多的眾人,那樣的人是讓人驚嘆嚮往,可那樣的人畢竟是少數。世間營營,眾生萬像,公主纖纖女子,歷經國破家亡卻可放手仇恨乃是智,可棄榮華尊位走入江湖乃是勇,身心遭劫卻可生存至今乃是堅,為葬忠僕而可為‘不能之為’乃是義,能救傷重犯人乃是仁,如此智勇堅義仁之人眾生中又有幾許可比?而能有忠僕生死相隨必是可敬可愛!”
離華呆呆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都說了些什麼,屏息痴立。
“風王天姿鳳儀已為神話,可公主歷悲喜憂患有愛恨qíng仇乃是活生生的真實人生。所以公主勿須與風王相較,也勿須與任何人相比,琅華公主就是琅華公主,不是惜雲公主,不是純然公主,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琅玕花!”東陶野一氣說完已是面色發白,跪在地上身軀已有些抖,可他的神qíng卻依是那樣的坦dàng。
房中靜靜的,只有東陶野因傷痛而有些粗重的喘息。
“我也是智勇堅義仁之人?我也是可敬可愛?我是獨一無二的琅玕花?”
很久後,離華喃喃念著,似笑似泣的看著東陶野。
“公主是這世間唯一被譽為‘琅玕之花’的琅華公主!”東陶野肯定的道。
離華猛然抬手撫住臉,沒有痛哭,沒有哀泣,可身子卻如風中之燭顫動,指間淚珠滾落。
她,貴為公主時,雖享盡榮華與寵愛,偏生她心底卻是好勝的,她不憤華純然比她美貌,她不平風惜雲比她有才,她總想著有一天超越她們,可最風光之時也是在她們的yīn影之下,而今,一個貴為當朝皇后,母儀天下,一個已為傳奇,萬世傳誦,她……她卻淪為下賤歷盡苦難,與她們更是天遙地隔!
可是他……他卻說,她不必與人相較,無論是尊是卑,她就是她,她是白王的女兒白國的公主,她也是可敬可愛,她是世間獨一無二!
這一生,何曾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這一生,何曾有人如此看她。
莫要說永遠視她如天真小兒的父兄,他們的眼中只有寵溺;那些臣子宮人眼中她只是個任xing無知的公主;便是昔日對她愛護有加的風惜雲,她看她,不也與那息王一樣,憐惜中帶著一絲笑謔。
可是他……他卻是這樣看她。
當她是平常人,當她是活生生的人,認她是可敬可愛……
這一刻酸楚難當,這一刻悲喜jiāo加。
這一刻便是天崩地裂,便是無間地獄,她……也無憾。
東陶野只是靜靜的跪著,靜靜的看著,沒有溫存的拭淚與撫慰,只是看著與等待。
也不知過去多時,當離華,哦,不,是琅華,白琅華放開撫臉的手,淚痕猶在,眸中猶存水澤,可她的神色已變。沒有怨恨悽苦,也非冷若冰霜,那臉白白的,那眸澄澄的,那笑純純的,那是美麗無倫的琅玕花。
“東陶野,我知道的,東殊放大將軍之子‘撫宇將軍’東陶野。”琅華輕輕的脆脆的道,“琅華不過小國公主哪能擔將軍此禮,請將軍快快起身。”矮身親手扶起他,“小心起來,若崩了傷口,便又白忙一番。”
“多謝公主。”東陶野就著她的挽扶起身。
琅華扶他小心躺回chuáng上,道:“現已是皇朝天下,我雖不忘身份,但這‘公主’兩字還是省去。你比我年長多識,我喚你‘東大哥’,你喚我‘琅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