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竟有這般身輕如燕的好功夫,令我沈亦濃佩服之至,你這朋友,我是jiāo定了!"
一番話畢,才發現雲杉轉身走出很遠了。纖瘦的背影,在青石板上留下蒼白清淺的影子,一步一步,有著一股子不可言說的倔qiáng孤獨。
沈亦濃心裡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心疼。呆呆地望著那個身影走進茂昌當鋪里去,這才失魂落魄地離開。
第3節:小軒窗,正梳妝(3)
那一gān看熱鬧的人,仍舊不願散去,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這不是沈家三少爺嗎?
沈家?哪個沈家,可是那個經營沈記茶莊的沈家?
是呀,聽說那京中的左督御史曹忠肅大人便是他的親娘舅呢!
嘖嘖!怪不得這沈記茶莊如此了得,將整個江南的茶葉市場都被捏在手裡呢!要說江南的望族,數他家最是有錢吶,嘖嘖……
(三)[山桃紅]
chūn且住,漫山遍野,花蔭柳làng。
當鋪里生意清閒,眾夥計就拉著雲杉唱崑曲,雲杉倒也不扭捏,張嘴就來,站在櫃裡,蘭花指翹,眼神兒一轉,唱起了《思凡》: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chūn被師父削去了頭髮,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為何腰系huáng絛,身穿直裰……
猛然間,見到一名青衣男子,站在鋪子裡,隔著柜上高高的黑木柵欄,望住自己。那雙眸子倒也晶亮,可是那呆愣的模樣,一看便知,失了心神。
雲杉只覺有此眼熟,再定睛一看,竟是沈亦濃!
雲杉的臉,一瞬間就有紅了,口中訥訥地道:"沈少爺來此做甚?這不是好人家子弟來的地方,沈少爺快快回罷!"
便有當鋪的眾夥計在一旁打趣道:"沈公子想是尋故人知已的吧?可不是走錯了門麼?找知己,覓紅顏,該去隔壁的chūn香樓才對呀!"說完,便一齊望住沈亦濃意味深長地笑。
亦濃有些窘,眨眨眼,從指間擼下一個玉石戒指,咣啷一下子扔進櫃裡來,急急地道:"我,我是來當東西的!最近手頭緊!"
雲杉露一臉輕淺笑容,走過來,拿起戒指對著燈細細地瞧,漫不經心地道:"沈少爺,一準兒又是跟人家賽鳥輸了吧?"
"是呀,最近運氣不好,賽鳥總是輸!"亦濃一迭聲地答,"雲杉兄弟,你看著給幾個碎銀子,我過幾日手頭寬泛了,便要來贖的!"
雲杉抬頭看了看亦濃,搖了搖頭,便埋首寫當票,兌銀子。
三日後,亦濃又來了,一個僕人也不帶,不聲不響地站在廳里,望住雲杉傻傻地笑。這次,他是花大價錢贖回那隻玉石戒指的。雲杉將銀子收訖,未了,叮囑一句:"沈少爺,以後還是要少賭些才是!"沈亦濃便含混地答應著接了銀子,也不走,歪著頭,望著雲杉微微地笑道:"雲杉兄弟,上次那隻畫眉鳥兒還真是得謝謝你!怎麼樣,去聚仙樓,我請你喝幾杯?"
天色已晚,當鋪也快打烊了,雲杉推辭不過,便被亦濃死拖拽著來到了聚仙樓。兩個人挑了個臨江的位置坐了,幾樣jīng致小菜,一人抱一壇女兒紅,暢談人生,快意恩仇,喝了個酣暢淋漓。
雲杉的酒量是從小就訓練出來的,加之跟師傅習了些拳腳工夫,是名符其實的千杯不醉。亦濃就不行,只喝得一壇女兒紅下肚,便胡chuī海說起來,扯住雲杉的袖子,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
第4節:小軒窗,正梳妝(4)
出得門來,見雲杉只穿了件薄薄的chūn衫,亦濃便將自己身上穿的新做的蘇綢坎肩披到了雲杉身上。雲杉便也有些醉了,一個人望住天邊的上弦月,傻傻地笑了很久。
幾日後,亦濃又來了,當了腰中的玉佩。照例又在幾天後花大價錢贖回。
如此反覆。隔三差五的來當,來贖。
直至將全身上下的金銀細軟,綾羅綢緞全部當、贖了一遍,眾人才恍然大悟。這富可敵國的沈亦濃,是衝著雲杉來的。
"想不到,這堂堂沈家的三少爺,竟有這樣的斷袖之癖,雲杉你是好人家的孩子,可千萬不要上了他的當!"年過半百的佟掌柜拍著雲杉的肩,輕聲地說勸。雲杉凝神望住玉溪河早來往穿梭的烏蓬船,極緩級緩地點了頭。
滿山的桃花都開了,灼灼地燒著雲杉的一顆心。
(四)[香羅帶]
回到自家小院,自廂底翻出姐姐的石榴裙,香羅帶。對著菱花鏡,細細地梳妝,金釵步搖,瓔珞琉璃,妝扮完畢,也是巧笑嫣然,傾國傾城的嬌俏佳人。
夜風起,chuī皺一池chūn水,池中的月,也顫顫的泛著冷光。雲杉對著一池綠荷亭亭而舞,邊舞邊唱道: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兒茜,艷晶晶花簪八寶瑱。可知我一生兒愛好是天然?恰三chūn好處無人見,不提防沉魚落雁鳥驚喧,則怕的羞花閉月花愁顫。
忽聽得背後腳步聲聲,回過頭,卻見是姐姐雲霓攙著娘來了。
雲杉轉過身來停了舞步,曲膝施禮道:娘,姐姐!
月光照見娘蒼白的容顏。娘冷冷地問:"聽聞近來,你跟沈家三少爺之間很有些不清不楚的,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