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立刻像摸了電門,"刷"地一下前傾過來,橫過半張桌子,張牙舞爪地對著我,"餵--死丫頭,你不想活了嗎,唧唧歪歪說什麼呢?"
我站起來,抓過面前的水杯,一杯水潑在他臉上。
"你火氣太大了,需要別人幫你去去火!"我說。
後來,再提起這件事,安小培每一次都對我豎起拇指,"辛藍,你那天真是太牛了!"
我只是笑笑,說,"沒什麼,小意思……"
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
比起以前的我,潑杯水在別人臉上,又算什麼呢。
那天晚上,我和安小培還有那個壞脾氣的男生一起被叫到了教導處。
教導處的老師是個40多歲的婦女,大概是要為學生豎立起艱苦樸素的形象,終年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還戴著藏藍色的套袖。永遠不變的髮髻給人一種嚴肅、刻板的感覺。學生在背後都叫她"滅絕師太"。
"滅絕師太"一邊翻著檔案,一邊用眼睛在我們三人的臉上掃來掃去。然後清清嗓子,說,"辛藍、安小培、江北北?"
她摘下眼鏡,嘆口氣,"怎麼又是你江北北?一個星期打架3次、宿舍里抽菸7次、課堂上頂撞老師11次……你是真的不想繼續上學了是嗎?"
"是的。"沒等我從老師的數落里反應過來,他已經脆生生地回答,"那你就開除我吧,我真的不想繼續念了!"
"北北……"安小培用手肘捅他。
"你們誰也別勸我了!"他忽然激動起來,手指緊緊摳著辦公桌的邊角,大聲地說"開除我吧、開除我吧……老師,求求你開除我吧!"
我驚呆了。
這是什麼狀況?
因為總是曠課也總是被抓,所以無論在哪個學校,我進出教導處的心qíng可以用"安之若素"來形容,見慣了一些學生對著老師聲淚俱下,但無一例外是違反校紀後懇求哀求甚至祈求老師網開一面,不要開除不要告訴家長什麼的。
像今天這樣的qíng形,還真是讓人跌破眼鏡。
第23節:黎明不要來(3)
我像是看戲一樣看著安小培一把拽過江北北,而江北北痛哭流涕地趴在他的肩膀上,一旁的"滅絕師太"則不停地用手抹額頭上的汗……屋內的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窗外的天空黑幕似的罩下來。
等我實在困得受不了,打哈欠打得嘴角肌ròu都有些僵硬時,"滅絕師太"終於無力地揮揮手,疲憊地說,"好了,都先回去吧,至於江北北,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好上課。這件事我會和校長商量後再來決定。現在,都回去睡覺吧。"
如蒙大赦,我第一個衝出去。
走廊里的應聲燈被一盞一盞的踩亮。可旋即,又在身後一盞一盞地熄滅。
忽然有人說話,很溫和地,從黑暗裡傳出來--"那個……你叫辛藍是嗎?"
我回頭,安小培和江北北,在距離我不遠處站著看我。
"是的。"我說,"怎麼了?"我在心裡小心提防,該不會要為剛才的事qíng找我報仇吧……還沒等我想完,安小培忽然說了一句足以讓我下巴脫臼的話。
他說,"我們去喝酒吧。"
"呃?"
"我知道學校後面有個施工地,從那裡可以翻出去……"他的神qíng看起來很自然。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們兩個。
走廊里一片靜謐。應聲燈在頭頂無聲無息地熄滅。
我們隱匿在黑暗裡,看不見彼此的眼睛。
可是,我能感覺到他正在注視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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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從學校正在施工的地方翻出去的。那裡有片被推倒了一半的殘垣。我們必須要在10點半熄燈前逃走,否則等查房的老師發現我們不在,一定會滿校園地找我們。
gān了一天活的民工們已經窩進帳篷準備休息。橘色的光從裡面透過來,看起來暖暖的。我一邊往手心裡哈氣,一邊小心地避開還留守在工地的民工。
安小培扭過頭小聲地問我,"冷嗎?"
我點點頭,說,"是啊,我都快要凍僵了。"
安小培笑起來,"別那麼誇張,害得我本來不冷也覺得風嗖嗖地chuī啦!"他用手緊了緊衣領。
旁邊的江北北倒是格外安靜,從教導室出來就一言不發。這會正對著一面圍牆發呆。
我嘲笑他,"這會才面壁思過有點晚了吧……"
他也沒理我,只是大踏步地從我身邊越過去。
安小培安慰我,"別介意了,他只是心qíng不好……"
我氣呼呼地反擊,"我心qíng還不好呢。"
正說著,江北北又折了回來。站在牆邊開始解扣子。安小培納悶地問,"你gān什麼?不冷啊?"
我的臉微微有點燒,以為他是聽見我剛才和安小培的對話,怕我著涼,要脫掉外套給我呢。我故意別過臉不去看他,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腳下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