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青衣仰起臉,抑制住淚,扶起劉師爺,說到,這西海銜龍珠是逃往江南時,我親手戴在二皇子灝明身上的,這麼多年,人未見,這銜龍珠卻出現了……
劉師爺道:太子已經盡心力了,灝明二皇子和楓涇的嬌兒龍譽若是知曉太子為尋得他們,竟不隱姓埋名,用真名實姓等待過他們這麼多年,會極盡感激的,更不要說有怨言了。臣子永遠不會對君王有怨言的。
段青衣支手頷著額頭,淚水流了下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段青衣哭,一直以來,他都是我堅qiáng的臂膀,給了我莫大的依靠與縱容,而今天,這個成熟的男子,突然流淚了,竟讓我心緊緊地抽痛了起來。
劉師爺跪得更深了,說到,如今看來,二皇子與龍譽少爺怕是早已經遭遇不測了,這西海銜龍珠才流落到江湖,太子,既然已經等不到他們了,我們還是離開角浦,到漢口一帶謀取大業吧。為臣還擔心,吳征福之死,極有可能是大理那些叛逆之臣,查到了我們的行蹤,開始有所行動了。
段青衣止住了眼淚,纖長的手指撫過jīng致的衣領,對劉師爺道,你先退下吧,我會厚葬了吳征福的。
劉師爺有些焦急的看著段青衣,太子,既然二皇子和龍譽已經不在人世了,我想你該為復興段氏王朝計議了。
段青衣抬眼看了看窗外,轉身對劉師爺說,其實,我是多麼厭倦宮廷的生活,如果那場宮廷之變沒有殺戮的話,我是多麼喜歡它給我帶來的這份平常人的生活。從小在宮廷之中,見到那些美麗如畫的女子醜陋的勾心鬥角,還不如與一紅顏知己dàng舟遠去,相忘於江湖。
劉師爺慌忙的叩頭不止,太子,太子,你貴為天胄,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是不是丁小仙那丫頭的存在,讓你畏了手腳?從你將她帶回角浦之時,我就與劉土豆苦苦勸說於你,她是不祥之人!哪有一三歲的娃娃便有那般凌厲的眉眼呢?當時你年少,不肯答應,老臣就權當她是你圈養的小寵物好了。可如今如果是她讓你忘記了大理國的話,那麼老臣跪請殿下看在發瘋的一斛珠,死去的年幼的龍譽,還有吳征福這些臣子的qíng分上,殺掉丁小仙!
劉師爺最後的話,以及這突然而來的變故,如同奪命飛刀一般,直cha入我的胸腔。在這萬分不知所措之後,突然看清楚了自己的價值,心疼之後,怒火中燒,直直的推開了那扇大門,冷冷的邁步走到段青衣面前,靜靜地笑,段青衣,拔出你的天蠶劍!殺死我!
段青衣看著我,一怔,他斷然沒有想到我會回到客棧,挺秀的面容之上,透出一絲苦楚,他拉起我的手,說,小仙,你都聽到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扯手將他甩開,是哪樣?你和你的老臣密謀!如何除卻我這多事的妖jīng!不就是這樣嗎?還能哪樣?你殺啊?反正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你的世界之外!我只不過是你好心收留的類似於阿狗阿貓一樣的東西,將自己的世界毫無保留的jiāo給你,毫無保留的哭或笑。而你呢?你居然對我隱藏了這麼多,這麼多,這麼多!
昨天,你是我的段青衣,今天,你又變成了大理國的太子,那,後天呢?後天你是不是就變成了天竺國的國王了呢?
你可以隨時地變,防不勝防?我呢?我就是在你變動不了的時候的絆腳石,活該被你的劍給分筋錯骨!
就在這時,劉師爺的羽扇she出了數根錦翎羽,直直的釘入我的眉心。
那時的我,qíng緒別樣激動,根本無力防備那突來的錦翎羽——就在這短短的一下午,我突然被傳說中的法豐大師無端大罵;又被傳說中的淮北魏明川魏公子無端糾纏;更莫名其妙的是,我回到客棧找段青衣的時候,他突然搖身一變,變成了大理國前朝太子;就連平時和我勾肩搭背,痴痴傻傻的一斛珠都變成了大理國的御風女侍。
突然之間,人間不是人間,江南不是江南。
既然段青衣已不再是段青衣,那麼,就讓這毒辣的老臣she出的毒辣的暗器奪去我的小命吧。
十萬兩huáng金,再見了。
段青衣,我恨你。
當這句話從我嘴中脫口而出時,段青衣的柔長的手已如盾牌,擋在我的眼前;而那數隻錦翎羽,悉數she入了他的掌心。
鮮血淋漓,淒艷如歌。
一綹髮絲從他明秀飽滿的額際垂了下來,撫過他緊抿的唇;他溫柔的瞳孔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光芒,他一字一頓的說,小仙,青衣生就無大志,唯希望你一生寧靜。你,可能懂?
二十十五年前家國夢
那曾是我沒有經歷過的淒傷故事,更是我不曾接觸過的帝王家子女的尊榮。
十五年前的大理皇宮。
風柔雲和。
段青衣說,他一直記得那段日子,十一歲之前的那段日子,明淨而溫暖的日子,無關宮廷之中極盡華美的錦袍,無關御廚房端來的甘澧的玉食。
只關乎三個人。
一個是他的母后,那個心無城府的女子。雖然美貌如玉,專得父皇的寵愛,但是那深深的宮門,卻不是這種心底純良的女子的福地。
於是,在一次次的邀寵奪幸之中,她嘗盡了深宮的冷落:一次次勾心鬥角,一次次的誣害,她失去了父兄親人。於是,那個本來臨水而歌的無所憂慮的白族女子,就這樣萎縮在深深的宮禁之中,對著灰色的天空,抱著嬌兒,時常垂淚,打濕了掛在兩個兒子胸前的胭脂石。
段青衣一直想,他的父皇是專愛於母后的,否則,不可能在勃怒之時,只殺掉了她那被告發“企圖謀反”的父兄,而獨獨留下了她。雖然,廢去了她的後位,奪去了她的華服與鳳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