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生,她也生,哪怕生在冷宮的幽禁之中;於是,他死,她亦死,可以如此不管不顧,奮不顧身。
愛一個人最大之處,大抵就是生死相隨吧。
段青衣講到這裡時,我正低眉,幫他包紮劉師爺的錦翎羽在他掌心所創的傷口,這一刻,他掌心的傷連同這段往事,刺疼了我的心。
如果沒有那場宮闈之變,他應該是一襲華服在身,美女寵姬在旁的天子貴胄。而我,又該是被哪雙大手撿回家?又該遭遇一場怎樣的命運?
或者,那樣的話,此時的我,名字不是丁小仙,而是翠花,桂花,牡丹花吧。
後來,從段青衣的口中,我得知,我是他當年從大理逃亡出來之後,流落江南之時,從一場豪門的大火中撿得。
他說,他本來潛入那座府邸,只想偷點食物與盤纏,因為當時掩護他與弟弟灝明出來的五位侍衛,也就是後來的一斛珠,劉土豆,蔣瞎子,吳征福,劉奔諸,都身受重創,在一間破廟中藏身,而他就是趁著他們昏迷之時,才跑了出來。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小灝明與小龍譽也跟在他身後。待他發現時,怎麼趕也趕不回去,只好帶他們一同潛入那豪門的後花園,打算等到天黑之後,再偷東西,免得被人發現。
可天黑後,卻等來了一場突來的大火,火光之下,是一名紅衣似火的女子蒼涼悲戚的笑,聲聲刺耳。
她身後,是一群戴著面具的持劍之人。
就在這慘笑聲中,劍光之下,這座豪門宅院在一夜之間化成了烏有。據說,當時的江南,因為這場大火,三個多月,一直會聽到悽厲的呼救聲飄dàng在上空。別人說,這聲音來自那些死在那些劍鋒之下的鬼魂。
而段青衣,就是在那場大火之中,將我抱出火海的。他說,他將龍譽和灝明發出牆外,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是火海之中,那棟宏大的房子突然變得寂寞弱小,而這棟空空燃燒著的房子中,那聲聲悽厲的孩童啼哭聲,令他想起不久的宮闈之變中,他差點失去的弟弟灝明,那時,他就是這樣無助的坐在大殿前哭。
所以,他奮不顧身的衝進火海,瘋狂的找尋,幾乎放棄之時,才看到了那個坐在chuáng上哭的女孩,於是,在濃濃的煙霧之下,他拉起女孩,飛出火海。就在這時,轟然一聲,房梁重重掉了下來。
而他帶著女孩躍出牆外之時,才發現,已尋不見灝明和龍譽。火光之下,只看到懷裡的女孩沾滿淚水的臉上,那粒菱花痣如煙花綻放。他還記得,當他躍出牆外,一個手持利刃的女子,含笑看著他,然後輕輕揮了i手中的劍,任由他離去。
就這樣,江南一場大火,他救下了我,卻遺失了最親愛的弟弟和最忠心的護衛龍譽。而在這場大火中消失的,還有名動江南的寒玉棋,錦繡滿天的杏花針,還有韓子秋那傾國傾城的夫人玉蝶兒。
是的,小仙,那座銷毀在大火之中的豪宅大院,便是:玉滿堂。
段青衣講到這裡的時候,抬眼看了看我,我不告訴你,只是想你一生都活得無所顧慮,不用像我,總是生活在記憶之中,痛苦異常。
如果,這也是對你的傷害,那麼,小仙,對不起。
可是,我現在把真相告訴u了你,唯希望一件事qíng,那就是,或許,你只是玉滿堂韓子秋家一僕人的女兒,與玉滿堂的江湖仇怨沒有任何關係。
我希望,你還是那個可以肆意玩鬧的姑娘,不要像我的母親,跌入了心事之中,便再也走不出來。這也是為什麼我不願意你接霓虹劍訂單,不願意你到江南的原因。我擔心,有一天,所有的秘密不再是秘密,而是你的傷。如今,我全數告訴了你,只希望你能答應我,就當這裡還是角浦,你還是丁小仙,我還是青衣。
段青衣說完這話,扯下身上的外套,籠在我瑟瑟發抖的肩上,然後將我攬入懷中。
抬眼望去,江南不似江南,別了當年的月光。
二十一生死難斷手足qíng
那一夜,我一直對著月亮發呆。
直到一斛珠從欄杆上翻進來,我才從沉思中醒來。眼前這個女子似癲非癲的看了我一眼,說,丁地瓜,段地瓜在哪裡?
我看著她滄桑的面容,和孩子氣十足的眼睛,突然滿心悲憫。
作為一個女人,她經歷了太多,失去了義薄雲天的丈夫,又失去了天資聰穎的嬌兒,在眾多心事糾結下,她只能選擇瘋掉,才能不去品嘗這些紛爭給自己帶來的折磨。
我突然想,我是不是該學一下段青衣,就這樣,將所有的江湖紛擾給忘掉,只做那個純粹的女子,逍遙於江湖之上,見到好看一點的帥劍客會忍不住想偷回角浦作收藏品;看到那些穿白衣的牛×江湖老俠,會忍不住想拳打腳踢;或者,我該忘記在我身上的故事,就像段青衣一樣,忘記自己身上的故事,就這樣,如同以往那兩條江湖小蟲一樣,相依相偎在江湖的風雨飄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