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不說話,嘆了一口氣,低頭,深沉得不像往日。
半晌,他抬頭,看著我,說,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小童不是我的孩子,從我抱養他那天我就知道。
我吃驚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繼續說,我壓根兒就沒碰那女人。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男人,也不是你所聽到的傳聞中的那麼種馬。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轉臉看著窗外,可薄紗籠住一切,望不穿。
他看著嘴巴里可以塞jī蛋的我,說,同病相憐也罷,愛心泛濫也罷,我只是不想一個那么小的孩子沒了母親,再沒愛……因為我知道,一個私生子在這個社會所要經受的……因為我……就是。他垂下眼瞼那一刻,世界仿佛劇終一般安靜。
我的心不知道怎麼了,突然亂得像一團麻。我從被子裡將手抽出來,輕輕放在他的手背上,說,別想自己的那些不幸福了。其實,很多人都是用羨慕的眼光看著你。
江寒笑笑,說,大哥總是覺得父親給我的愛比他的多,小時候,我也以為父親疼愛的是自己,他縱容我,卻對大哥嚴厲以對。小時候的玩具、衣服,長大後的汽車、房子、良馬、項目……所有一切,大哥都得讓著我,而我也曾天真地向大哥炫耀這一切……可這兩年,經歷了太多,才明白,兒子,是承志的,不是娛qíng的。現在想想,父親對我的那些縱容不過就像是對一隻小狗小貓而已。他對大哥則是一個父親對兒子該有的期望。所以,大哥是他畢生承志。我最多不過是他晚年的怡qíng。
說到這裡,他沉默著。
我看著他,雖然不知道過去兩年來江淮林宦海沉浮風聲鶴唳之時,江寒到底遭遇了什麼,可我卻明白這些事qíng一定深深地戳痛了他。
想到這裡,我心輕輕一酸,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可能想多了。
江寒看著我放在手背上的手,良久。
我臉微微一紅,輕輕地挪開手。
江寒突然一把握住,他那麼執拗地看著我,可說出來的話,卻讓我想抽死他。
他說,原來你喜歡的是脆弱的男人啊。是不是顧朗總是把自己弄得跟個趙氏孤兒似的,你才對他那麼母愛泛濫?
我剛想踹他,卻發現自己還跟只蠶蛹似的。
江寒看著我漲紅的臉,輕輕捏了一下,笑了笑,似乎他也知道某些話會刺激我,但是他卻很喜歡我被刺激得抓狂的樣子。
他的眸子轉暗,嘆了一口氣,伸手輕輕地關了燈,輕輕地躺在我的身邊,說,天涯,我真的累了。
他的一句話,讓我的心又毫無抵抗地柔軟起來。
那個夜晚,他靜靜地靠在我的胳膊上睡去,呼吸均勻,面容安靜,我的心,也在這一刻無比的寧靜。
103每種階層的人有每種階層的人的快樂,也有他們的不快樂。卻相互不以為然。
chūn節前一天,我老媽終於決定要離開長沙了。
離開前一夜,她同我商議,要將小童帶回青島去養在她和父親的身邊,說是這樣可以省卻倆保姆的錢。
我說,還在還是讓父母帶著比較好,再說,江寒也捨不得啊。
我媽說,傻閨女,你怎麼就不懂當媽的心呢?
其實我哪裡不懂,我媽還不是誤以為我給江寒戴了綠帽子,不知道跟誰搞出了小童來,然後她為了維護我和江寒的婚姻穩定,趕緊將小童這顆燙手山芋弄走,讓我和江寒再接再厲,努力造社會主義新人,以彌補我們婚姻的裂痕。
我說,媽,你就別管我的事qíng了,你好好回家過chūn節。
我媽就立刻急了,說,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人家江寒能容得了這件事qíng,那還不是因為你現在年輕!你瞧瞧,前幾天他媽媽都來罵他了!你說你,怎麼能gān出這種事兒!說著,我媽就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了,她說,你chūn節留在這兒也不知道你婆婆能不能讓你消停,要不你和江寒跟媽一起回青島過年,正好chūn天裡補上婚禮啊!
我看著她,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心酸。
好笑的是我和江寒的事qíng在她心裡居然演繹成這樣,卻無法解釋;心酸的是,我都這麼大了,還讓她如此掛心難受,她要是知道我和江寒的事qíng的真相,還指不定會多麼難受呢。
我說,媽,你別這樣。怎麼人越活越矯qíng了,我又不是不回家了。我只是今年很忙,有一本書要出版,在修改;還有一本書在結尾中,我忙過去就回家。好不好?
我媽的臉就更長了,說,別總跟我提你那些書,再重要還比得上家庭和男人重要嗎?等將來讓那些書給你養老啊。
我連忙賠笑,表示自己會處理好和江寒的關係,爭取讓她老人家早點放心。
最終,我媽在熱淚之中,同我和江寒告別。
從機場回來的路上,江寒看著我,說,你媽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一句話,想想就心酸。
我說,什麼話?
他說,你媽說,雖然她覺得自己沒臉要求我,可是還是希望我能對你好。
說完,他嘆了口氣,說,我多麼希望我的父母,也能給我這種平常的愛和對待。
我低頭,笑笑,說,如果用平常的生活,來換取你的豪車、美宅、良駒、莊園還有喝下去眨都不眨眼的葡萄酒,你肯嗎?
江寒說,那有什麼不肯。
我癟癟嘴。
後來我才懂得,江寒說的那句“那有什麼不肯”絕不是打腫臉充胖子的話,而是一句實實在在的話。因為在我們眼裡,他們所擁有的那些豪奢,只不過是他們的生活而已,很平常的事qíng;而我們所擁有的某些真實、快樂和平常,在他們眼裡卻似乎是一種豪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