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喊他的名字,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
可惜,聲音太小,而球場又太吵,沒有人聽到。
我深呼了一口氣,穩了穩心跳,聲音高了八度,我喊他的名字,顧朗。
他轉頭,看向我,好看的側面輪廓變成了完美的正面容顏,星星般明亮的眼眸里閃過探尋的目光。被汗水粘濕的頭髮貼在他飽滿的額頭上,嘴角彎起,眼睛微微眯起,他說,你喊我?
三個字,每一個都敲在我的耳膜上,如同樂章。而他整個人仍站在原地不動。很顯然,他見慣了這種搭訕,這種習慣讓他很自我。
哦,我紅著臉點點頭,在那麼多人好奇的注視下,拖著步子走到他面前,我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你叫顧朗嗎?
身邊的那群大孩子就轟地——笑出了聲音,哎呀,小同學,你不是喊他顧朗了嗎,怎麼又問他是不是顧朗?小孩兒,穩住,別激動!然後一群人在旁邊起鬨,尤其是隋菲菲,更是笑得花枝亂顫,身體呈不可思議角度晃動,格外引人注目。
顧朗雖然自我,但依然很善良,他衝著我笑,笑容如同冬天的太陽一樣,明亮卻不刺眼。他的聲音很輕緩,像寂靜冬夜沙沙的落雪一樣輕柔微啞,他說,你有事嗎?
他的話音剛落,球場上的籃球突然被打飛,像長了眼睛似的沖我腦門上撞來。
顧朗眼疾手快,一把將我拉開,掩到身後,自己整個人前傾一步,伸手,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以減輕籃球的衝擊力度。末了,籃球那麼聽話地落在他手裡。他彎起手腕,隨意地一拍,籃球輕輕擊地,彈回籃球場上同伴的手裡。
顧朗擋開籃球,鬆了一口氣,轉頭看看像一隻被嚇傻了的呆鳥似的我,說,你沒事吧?
我的臉紅紅的,說,沒沒事。其實,整個人都不能思考了。
後來,大學喜歡上了看周星馳的電影。每次看到《大話西遊》里的紫霞說“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總有一天,他會駕著七彩祥雲來迎娶我”那一刻,我就會想起籃球場上顧朗為我擋球的那一幕,回想他像英雄一樣為我挺身而出時的qíng景,回想他把我掩到他身後時手心的溫度。
恍若隔夢。
他笑,說,你到底有什麼事qíng?
我回過神來,低頭,輕聲說,有人托我給你一封信。
顧朗輕輕哦了一聲,很顯然,我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一刻,全場的人都在等待著我將那封信jiāo給顧朗。
我在口袋裡掏了半天,才慢慢吞吞囁嚅道,對不起啊,信好像忘記帶了室……
籃球場上響起了鬨笑聲——這大概是他們見過的最蹩腳的搭訕吧。隋菲菲在一旁,雙手抱在胸前,表qíng意味深長。
顧朗也忍不住笑了,眉眼之間有種雲破天開的晴朗,他說,那好,你找到了再給我,沒找到也沒關係。
可是,沒人知道,我說了謊。
我最好的朋友葉靈托我轉jiāo給顧朗的那封qíng書,它安靜地躺在我的口袋裡,安靜地睡著了。
葉靈,對不起。
我對不起你第一次見面時就為我說話,因我而被孤立的那種好!
我對不起你第一次見面時就給了我的那種笑。那種如同一朵花兒的盛開,那樣舒張著,帶著香氣的笑容,仿佛一觸碰,就可以走進你的內心。
那一天,你像一個天使一樣,走進了我的生活。
而這一天,我卻像一個女巫一樣,藏起了你溫柔的語言美好的呢喃。
我對不起你的信任,在你將全部少女的秘密心事都托jiāo給我,而我卻沒有告訴你我的小心思。
你把你的第一場表白,jiāo給了我;而我,卻辜負了它的純白與美好。
很多年後的夜晚,你已不在我身邊,我常常會想起,如果籃球場上,沒有發生丟球事件;或者,當球沖我飛過來時,顧朗沒有拉開我,而是眼睜睜地看著籃球砸在我的腦袋上,然後再和別人一樣笑。
我想,我不會聽到宿命的聲音;我不會說謊,我會將你的qíng書jiāo付;我會安靜地在你身邊,我會幸福地看著你們相愛。雖然這個過程,我會心酸我會哭,但是,葉靈,你還肯相信嗎,其實我那麼想你幸福。
放學時,葉靈和我一起走,她小心翼翼地問我qíng書jiāo給顧朗時發生的每一個細節,滿眼羞澀喜悅的光芒。而我,懷著心事搭著腔,對她說著謊。
胡巴跟在我們身後,扶著單車,單車后座上載著海南島倒騰來的最新口袋書。
海南島在校門口被江可蒙給喊住了,大概的談話內容就是一名班gān部用心良苦地挽救逃課成災的失足少年。不過,江可蒙埋怨海南島時,聲音特嗲,而海南島偏偏好這種說話嗲嗲的女生,一碰到女生拋媚眼海南島絕對會挺身而出,不管刀山火海。就好比當時和隋菲菲廝混在一起時,就是因為隋菲菲在小吃店裡沖海南島拋了拋媚眼。
海南島這小子,用胡巴的話來說,就是特墮落特無恥,對待感qíng就跟吃飯似的,只要是想吃的菜就吃,摻了砒霜也吃。也太隨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