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海南島,你有一個這樣動聽的名字。我一直以為你從不肯提起的原名是狗剩、鐵蛋、衛星、長征之類。
也或者,真的是我認錯了,看花了眼。顧泊天不是你,你不是那個走丟的男孩子,你就是海南島,你是個孤兒,你是穆王爺帶回麻紡廠的小痞子,你是我們的老大……
江寒在開車,他的嘴巴微微一翹,彎起一個特別好看的弧度,他說,看不出來嘛,你和姓顧的人可真是有緣。我看著他,沒有拌嘴,眼睛一紅,說,江寒,我突然,很累。
江寒一愣,他很不習慣我示弱,很不習慣,於是,她笑了笑,專心地盯著前方,別裝可憐,裝可憐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拎著保險套去找夏桐時,她的實驗已經結束了。
夏桐將保險套還給我,拍了拍我的臉,拿去!chuī氣球玩吧!
我轉身離開時,夏桐喊住了我,說,天涯,是不是有什麼事qíng……
我果然是個總會被她一眼看穿的人,經年不變。
我要搖頭,說,在胡巴那裡折騰得很累,想早點回去休息。
這是今天,我第二次說謊。
我離開夏桐後,就連忙跑出校外,手裡捏著那包驗孕紙,內心波瀾萬丈,我見到海南島該說什麼呢?說什麼呢?
一束車燈的燈光晃向俄的臉時,我才看到,江寒仍在校門口,他的車緩緩靠在我眼前,他搖下車窗玻璃,看著我,說,怎麼,又要去那隻垃圾桶翻那枚吊墜嗎?一個多月了,你翻來翻去,煩不煩啊?
我吃了一驚,說,你怎麼知道的?
江寒冷笑,說,只要是我想知道的事qíng。
我也回了一個冷笑給他,我說,我原本以為你是一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呢,沒想到原來是開偵探事務所的。
江寒沒理會我的話,他舔了舔下唇的傷,看著我,說,我看不出那個男人好在哪裡,他不過就是一個混社會的,還是一個拉皮條的。你到底沒有腦子!
江寒之所以說顧朗是拉皮條的,原因是唐繪這種燈紅酒綠的娛樂場所里,不可避免有小姐之類。那些唐繪的小姐們一個個如花似玉,前些日子,我一直去唐繪溜達,企圖與顧朗“巧遇”,也曾見識過。她們時不時地攀在掃把頭崔九的身上,崔九就遠遠地看著我笑,那眼神里透露的意思大概是,別打我們家老大的主意了!你沒看到這裡的小娘兒們一個比一個風騷,你算哪根蔥啊!
顧朗的現在,我並不了解,只是知道,他已經不再是校園裡,那個遞給我天藍色小熊毛巾的天使少年了。可是,我依然不願意,他被人這樣嘲諷。尤其是被這個腦子進水、自高自大、以騷擾我生活為樂的花花公子江寒嘲諷。
於是,我忘記了停車場裡,江寒對那個陌生婦女的悲憫和善良留給我的好印象。我瞪了江寒一眼,反唇相譏道,怎麼?他幫你拉過皮條嗎?你這個嫖客!
江寒輕蔑地笑,說,老子是嫖客,也不會嫖你!
37前年十月,三亞灣,凱賓斯基酒店,池畔房,2117房間。
那些日子,我的全部jīng力都用在照顧受傷的海南島身上,以至於小瓷是否懷孕,那個中年婦女尋找兒子的事qíng,我一概拋到了腦後。
當然,我不拋到腦後也不行,因為海南島根本就不可能醒來和我對話。他被小瓷一暖瓶砸到了醫院裡。
小瓷只是蹲在地上哭,赤著腳,散著發,抱著胳膊,淚眼朦朧,像個迷途天使。
還能拿到躺在樓梯間裡,身後被個沸水燙起了一片淺紅的傷,腦袋重重磕在樓梯上,人從樓梯上滾落下來,已經昏迷不醒了。
吳紅梅說,事qíng的起因,就是海南島拖著小瓷,要她打掉那個孩子,而小瓷這丫頭跟海南島鉚上了,死活不肯。
在海南島拖著她出門的那一刻,她掙脫了,回頭舉起了暖瓶,砸向了海南島。毫無防備的海南島唄暖瓶砸中,整個人直直地倒向了樓梯間。
小瓷嗚嗚地哭泣,她說,天涯姐,哥哥會不會死啊?嗚嗚嗚……
她是那麼的喜歡他,喜歡得帶著毀滅帶著絕望帶著小孩子那種特有的瘋狂,她希望他為忽視她而心疼而內疚而一輩子不安,於是,她不停地折騰自己,一夜qíng、懷孕,甚至企圖生子……她有些瘋狂了,小小的孩子,不斷用自我摧殘來換取海南島更多的關注。其實,他已經很愛她了,只是,這種愛,與愛qíng無關,關乎親qíng。
就如我,很愛很愛海南島,很愛很愛胡巴,可也只能像愛葉靈、愛胡冬朵、愛夏桐那樣愛,他們是我生活甚至生命的一部分,若是失去了,生命必然有所殘缺。但是,卻始終與愛qíng無關。
小瓷嗚嗚地哭泣,她反覆地問,反覆地問,天涯姐,哥哥會不會死啊?嗚嗚嗚……
胡巴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眼睛血紅,他說,媽的!你給我閉嘴!要是海南島出了三長兩短,老子殺你全家!
他說完這話,才覺得不對,小瓷哪裡有什麼全家啊。她命運的所有悲喜,都與這個叫海南島的男子有關,他們流làng在一起,悲歡在一起,風餐露宿在一起……冬夜裡,他的大手給了她最大的溫暖,他的肩膀給了她小小身體最大的依靠。即使後來,被穆王爺收留了,海南島依然是她生命力的重中之重。
胡巴推搡著小瓷,說,你滾!你給老子滾!你給老子生下那個賤種去!你不是要生嗎?你生去啊!
小瓷望著手術室上方不肯熄滅的紅燈,捂著臉大哭。
我靠在胡巴身上,也大哭起來,胡巴也很沒出息地哭。胡冬朵和夏桐在一旁,胡冬朵跟著我抹淚,夏桐緊緊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