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裡,也在擔心丁丁,我想,她該不會真的把安澤給剁了吧?但想來,如同丁丁和我這樣的女子,只有離開的勇氣,也絕沒有唐梅那般毀滅的勇氣。所以,擔心是多餘的。
說實話,這大半年裡,我真見識了,生活怎麼慘烈怎麼來,弄的我都跟看《午夜凶鈴》,看了誰,心裡都哆嗦,哆嗦久了就暈。
我媽說,冬天到了,小脫要多穿衣服。
她這句話把我差點給感動哭了,我真不習慣她對我好。我大半年沒跟我爸說話,我媽也沒問我怎麼了,我突然覺得,或許,她根本知道的就比我多,只不過歲月滄桑了太多,她的面容,她的敏感,她的自尊。想著想著,我就想擁抱著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我說,媽,戈勝虎快回來了吧。
我媽說,快了,快了,就最近這些時候。
我說,媽,雅索也要回冰島了。
我媽看著我,突然就哭了。
我說媽,你別這樣啊,你嚇死我啊。
我媽就抱著我,說,脫脫,媽不好,媽只是覺得你難受,你難受就哭吧。
我說,媽媽,原來,我什麼都瞞不了你啊。
我媽說,你是媽身上掉下來的ròu啊。
我說媽,那我哭了啊。說完這句話,我就笑了出來,笑容中,我突然想起高一那一天,我在806巴士上看到了一個天使一樣的男子,他的輪廓讓我的心肺都糾結在一起,然而在綠燈亮起後,他和他的車就離開了我的視線,那一年,我十七歲。四年後,天使再一次唱歌,我又遇見了他,他就是雅索。
原來生命之中,總會遇到一個這樣的男子,他的某一個神qíng,或者臉上的某一道隱隱的痕跡,扯動了你的心臟,無原由的。你落淚了,你愛了,或者你們可以再次相遇,或者你們從此各在紅塵,但多年後,你再想起那天的相遇,眼睛仍是一把清涼。
雅索之於我,便是如此。
而這個冬季,我只能看著他,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離開青島,離開我的城市,離開我的天空,回到他原來的地方。
因為我不幸運,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我只是一個病人,一個馬上要住進醫院的白血病人,丁丁說的真對,多矯qíng啊,多虛假啊。
我媽說,小脫,去送送他吧。
我點頭。
走的時候,我媽說,小脫,我會讓你像公主一樣快樂的生活的。
我笑,為什麼不能像公主一樣健康的生活呢?
第十一章
見到雅索,他說,天真冷啊。
我說是啊是啊,你快請我喝杯熱可可吧。
他微笑,說,少不了你的。
我說,還有吃的,可以吧。
他微笑,說,我什麼時候拒絕過你啊?
雅索看著我像只豬一樣的吃東西,靜默,微笑。三年多來的記憶,雅索一直喜歡看著我吃東西,像看一個小寵物,眼神總是流淌得溫柔異常。
他說,脫,你還記得當時你策劃的那個「珍珠坊」的廣告案例嗎?
我點點頭,我記得,記得相當清楚,我印象中的愛qíng,都是那樣絕望,流淚哭泣的人魚——身體因為流淚而枯萎,淚水因為愛和絕望化成了珍珠,掛在王子新娘的頸項。順著凌夷個女人的肌膚,感知自己心愛男子的狂野與熱望,垂淚終老。於是愛qíng成了永恆的守望。
一直認為,珍珠是淚之果,砂石是淚之因,一顆不起眼的砂石,跨越了失控,引動千年華麗的淚水,長流。鑽石是今生的喧囂浮躁,翡翠上前世的沉鬱,只有珍珠才讓你相信,它是你身體的一部分疼痛,生命最初的淚,因輪迴風gān,於今生墜在你胸前,告訴你,一切瞭然。
雅索說,這是一顆藍色的珍珠,送給你吧。
我沖他笑,說,哎呀,你說我該塗臉上還是用水服下去啊?多好的養顏品啊。
雅索無奈的笑,寵溺的目光,我的心尖跟被針撩撥過,痛楚而酸澀。
他說,我要走了,不能等你的王子回來了,代問他好。
我說好好,你放心吧。他從美國回來,我們在這裡等你再次回來。
雅索笑,說,不了,我想,我再也不回來。
我一聽,眼淚差點流下來。
我說,雅索,咱們走吧,丁丁他們等著呢。
雅索靜靜的點頭,微笑。我能看得出他眼中有一種濕潤在蔓延。我只有沖他笑,裝作看不見。
機場中,丁丁站在安澤身邊,小鳥依人的模樣。我微微的遲疑了一下。
他們沖雅索招呼。我問丁丁,怎麼?
丁丁淡淡的笑,不做言語。眼神中已經多了些許的荒涼,原來,愛一個人讓我們長大;傷口,讓我們蒼老。原來20歲的年齡,滄桑也可以刻上臉龐。
給雅索準備了一份禮物,那隻嵌入砂石的河蚌。在他進關口的時候遞給他。他給我極其柔軟的微笑,gān淨得讓我的眼睛發澀。我說昨天,我夢到他們說話了。
「你知道愛qíng是一種疼痛嗎?」
「不,我只知道一種疼痛叫愛qíng。」
「那你相信我和你一樣疼痛嗎?」
「我相信,為了我,你也失去了光明。」
雅索遲疑的看了看我,轉身,走上電梯,我看到他眼角有一種蔚藍的濕潤,慢慢泄露。
飛機場的天空異常的晴朗,太陽那樣的溫暖,我突然忘記了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在806車上看到了一個純淨和善的私車男子,不知名姓;又是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再次遇到了這個男子,他給了我世界上不可替代的微笑,他叫雅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