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有那麼多套房子你隨便去哪裡都好,不要在這裡礙眼了。
文櫻放下碗筷回屋收拾東西。想著許楊碰到這樣的學生家長一定很莫名其妙吧。唉,他真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
那個時候,不是為我,為了別人,也是一樣。
許楊從教案上吃驚地抬起頭來,“什麼?為什麼要開除?”文櫻有點猶豫地答著:“顏老師反對她和江寒jiāo往,出手打她結果自己摔倒了。”
“然後現在還污衊她毆打老師。怎麼可能嘛!我們全班可是都看見了的。”芷卉接嘴道。
話音未落,許楊已經“刷刷”在“呈qíng表”上籤下了大名。
大大出乎了芷卉和文櫻的預料。
之前被幾個任課老師模稜兩可地拒絕,不免有些灰心,沒想到許楊竟這麼好說話。
“雖然沙杏久學業不太好,可是,”許楊把紙筆遞還給京芷卉,“作為老師,相信自己的學生是最起碼的原則吧。”
正因為這樣有正義感也得罪不少人,幸虧他始終是最qiáng的數學老師,深得校長器重,原先一直帶著A班,今年主動請纓來教K班,可能多半是因為K班班主任是邵茹的原因。
——就是那樣敢想敢做的人。
其實,早在他擔任K班數學老師之前,文櫻就認識他了。
走在人群里,走廊里,甚至從隔壁教室傳來他的聲音,都能第一時間分辨出“是他”的那種認識。
[肆]
周五放學十,剛下過一陣雨,風冷颼颼的。明明是秋天,卻搞得像梅雨季節一樣濕冷。
看見提款機上的數字從1開頭變成了3開頭,文櫻一愣。
這變化已經維繫著自己與母親唯一的聯繫了。
整個月,沒有一個電話。如果什麼都可以用錢去換,我很想換你一句:“複習得怎麼樣?有信心麼?”
文櫻按下取卡鍵抽出信用卡,可是心裡的悲哀卻翻江倒海地降臨。鼻子不爭氣地發酸。
初一時同樣住校,每周三回到寢室就看見留在桌上的一碗紅燒ròu和媽媽留的字條:“小櫻,你們宿舍管理員好難纏啊:)變天了,注意自己添衣服別感冒了哦。我和你爸等你回家過周末,但願你們別再補課啦!”
為什麼時隔五年,竟這樣天壤之別?
女生在原地緩緩蹲下,把頭埋進了臂彎里。傍晚亮起的路燈在擊水表面形成光怪陸離的色散,每一輛車經過都激起幾排水花。
是卑微的弱小的波瀾。
駛離後周遭又恢復死寂。
校門口擁堵著一群來送傘的家長,學生們從教學樓魚貫而出,飛奔向城市的某一dòng溫暖的燈光里。那種光線,連夕色都相形見絀。
——我的世界是這樣。
路燈的光擦過女生蜷縮在一起的小身軀,在地面投she出一小團髒兮兮暗淡的影子。
世界上有沒有一種黑dòng,能讓懼怕光線的人生存?
爸爸,我很想你。
“啊,同學,你怎麼了?”
忘記了後面還有排隊取款的人。文櫻抬去頭,自下而上逆光看去,視野中的昏huáng燈光抽出向外擴張的絲線,三步之遙的地方,往上,是年輕老師的臉。
“誒?是文櫻?”
無限親切溫和的詢問。
——你怎麼了?
瞳孔里的高光孤單地亮著,擠走擁堵在眼前的許多哀愁,秋天的最後幾片樹葉隨風葬送在泥土裡,一點點雨後清新的糙香在空氣中若有若無地蔓延,頹敗的植物們唱響宣告劇終時的低沉輓歌,校園裡的百年古木被罩上黑色的防風紗衣。
文櫻怔怔地蹲在地上一動不動,視線切合著一個大鈍角的邊緣向上延伸,逐漸模糊的視野里,許楊的面孔被從遠處來的車燈一寸一寸地打亮。
“信用卡被吞了?沒錢用了?哎——你別哭啊。”手足無措得滑稽,太滑稽了。許楊也跟著蹲下來,從錢包里掏出僅剩的兩張紅色紙幣,“別哭啊,老師先借給你。”
汽車飛快地開遠,紅色變成暗紅色,仿佛一個悲傷的比喻沉淪進夜幕里。
老師,你這種濫好人啊,像一個人。
仿佛卻不是比喻。
[叄]
“為什麼要打柯曉琳?”杏久毫無波瀾的聲音,文櫻削蘋果的手一滯,“別告訴我是意外。全過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不慣她張揚跋扈。”
“得了。你看不慣的人多了,哪次見你動手?”
“……因為,許楊。”
“哈?”沒反應過來。
“她在背後中傷許楊,說他瞎積極,說他給我們義務補課是想在校領導面前表現!根本不是!根本不是那樣!”
沙杏久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莫名其妙激動起來的文櫻,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根本不是那樣的人。”憤怒的聲音變成了悲傷。
杏久輕輕拍她的肩,“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知道麼?
你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