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以為自己沒有顏澤也可以自然地與人溝通,卻越來越發現自己完全無法跨過顏澤。當他們忘記顏澤的時候,也很可能就是自己被遺忘的時候,雖然暫時沒這種擔憂。身在另一個世界的顏澤對這個世界依然有不可忽視的影響力。
就是這樣的存在。
夕夜抬起頭看向面露擔憂之色的季霄:“如果我說我沒有因為顏澤的死而難過呢?”
男生愣了,擔憂的神色終於漸漸變成了費解,半晌才勉qiáng找回重新開口說話的氣力:“啊——夕夜,你不要這樣。”只說不夠,經過女生身邊時還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剩下夕夜怔怔地抱著海報發呆。自己這樣,到頭來還是被人認為是“因悲痛yù絕而開始說胡話”了麼?
沒有人會相信的。
【2】
海報,要代替顏澤貼;傳單,要代替顏澤遞;報名工作,要代替顏澤組織。
由於未到學生自主管理委員會換屆的時候,新的部長沒選出,身為體育部gān事的夕夜自然代為接管了體育部的所有工作。一時間因為體育節的來臨忙得焦頭爛額。
代替,是個令人既激動又沮喪的詞。
暮秋校園的午後,廣播裡放著煽qíng的旋律。踩著音樂的節拍,夕夜穿過漫長的走廊站定在7班的門口,深呼吸定了定神,敲了三下推開門。
離門最近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夕夜有點膽怯地漲紅臉說:“找一下你們班長”,聲音是微微顫抖的。出師不利。7班第一排的女生盯著自己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去叫了一個人的名字。
“什麼事?”一個男生從教室里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半帶上門。
“你是7班班長?”得到對方點頭的答案後夕夜調整語氣繼續說下去,“我是體育部……gān事。請問你們班體育節的報名表什麼時候可以上jiāo?別的班都已經jiāo齊了。”
“啊……這個,”男生撓了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我給忘了。對不起啊,我這就統計,下午放學後保證jiāo到你們體育部辦公室去。”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怎麼能忘記!下午第三節課可是要將結果jiāo到自管會的啊!你居然讓我等到放學?
不過,現在不應該這麼說。
“啊——這樣啊,沒事沒事,你慢慢統計好了,”夕夜換出可被稱為“秒殺”的笑容,語氣已經壓抑到溫柔的程度,“放學後不用送過去,我來拿吧。”
“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啦。”男生頓時鬆了口氣,道過謝後衝進門去。等了半天,門外的夕夜也沒有聽見裡面響起諸如“誰要報體育節項目”的徵詢問話。
怒火必須忍住,否則永遠都只是“體育部gān事”。
夕夜咬了下嘴唇轉身離開,拇指的指甲在不知不覺中掐進拳眼,遲鈍的痛感傳來,力道放輕一些,血液又回流過來,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除去皮膚上那一道淺得看不清的印記,最後連那也緩慢地蒸發消散,缺乏真實感。
甚至已經開始討厭自己的虛qíng假意。碰上這種事的話,顏澤以前都是怎麼做的呢?她好像一貫都處理得得心應手,從來沒因為類似的事qíng而抱怨過煩惱過。
學業之外,更大更廣闊的那些天空,顏澤可以跑跑跳跳在裡面縱qíng恣意,在那些曼妙的時光中、人與人的jiāo往裡、各種拋頭露面的場合,進出自如,分寸拿捏得剛好。而自己卻拽著她遞過來的唯一線索,緊張又侷促地跟著她走。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成了自己存在的證明?
沒有顏澤在,坐在圖書館自習一整天也不會有人來跟自己打招呼。
體育課做仰臥起坐練習時,根本沒有人會主動跑來要求與自己分在一組。
班級里有許多話題圈,女士們一下課就圍在一起,自己卻無法像顏澤那樣自然地cha進話去。甚至,就連成為“體育部gān事”也是因她當初一句“部里人手不夠啊,忙死啦,夕夜你來幫幫我吧”而起。
【3】
最後一節是自習課,上到一半時住宿生就開始往食堂撤,教室里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走讀生零散地分布著。夕夜看了看表,還有十分鐘下課,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去7班門口等著,以免又被那個不負責任的班長溜掉。
可走到7班門口才發現裡面居然只有一個學生,難道已經放學了?夕夜感到血壓瞬間降下了兩個單位的刻度。
“那個……同學,請問一下……”女生笨拙地開口,話還支支吾吾的沒講全,就被對方頭也不抬的一句“體育課,去cao場找”給頂了回來。有點自討沒趣的感覺。
繞過學校創始人的銅像,夕夜往400米跑道中的足球場張望了一會兒,沒有上體育課班級的蹤影。女生徑直往籃球場方向繼續走去。
七班的男生們果然在一邊的籃筐下爭搶。夕夜沿體育館台階的邊緣坐下,目光卻被另一邊正在獨自打球的同班男生吸引。
賀新涼。自從他和顏澤確定jiāo往後她就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外出聚會時也儘量避開和他相見。幾乎已經忘了當初是誰在黑暗中抱起自己,誰的手骨節突兀,誰的手腕處靜脈跳動的節律和血液緩流的溫度。夕夜在半昏迷狀態中下意識地伸手去拽他的衣領,以為自己探到那個神qíng一貫凜冽的少年內心截然不同的溫柔。
最喜歡的女作家曾在小說里寫過這樣一句詩:曾幻想能在最為動心的那刻死去,但為了什麼終於不能。